很快,灵堂里只剩罗雨、于章远等人。几人用箱子迅速将已经换好寿衣的陈为抬到灵堂,开棺、进人、封棺,一气呵成。
“能不能给我留个缝儿,这也忒黑了!”陈为在棺材里闷声闷气地叫唤,砰砰敲棺材盖,场面极其骇人。
叶星辞慌忙朝门外一瞥,低吼道:“四舅,别说话了!侧板有孔,闷不死!明天一早出殡,到时听暗号还阳。现在起别出动静,我们得继续给你烧纸了。”
“四舅,委屈你了。”楚翊拍了拍棺材,动容地说道,“里面是黑了点,好处是,不用闭眼睛就能睡觉了。”
“坏处是,醒了跟没醒也差不多。”一旁的罗雨幽默道。
“你们可别真给我埋了。”棺材里的人欲哭无泪。
清晨,楚翊用刷子扫去棺木上的浮尘,收集在一起,谓之“扫财”。这尘埃不能丢,得撒在床板上。而后在棺木一角,垫上一枚铜钱,谓之“掀棺”。
咣当——烧纸钱的瓦盆摔碎在地,正要起灵,忽听棺里传来阵阵惬意的鼾声,四舅睡着了!众人惊恐地面面相觑:“什么动静,野猪似的,像棺材里传出的……”
还不是复活的时候!幸好叶星辞反应快,嗷一声扑在棺上无泪嚎啕,同时猛拍盖板,试图震醒沉睡的四舅。鼾声戛然而止,四舅醒了。
“王妃节哀,保重身体……”众人纷纷劝道。
怪声消失,大家都以为是听岔了。送殡继续,灵柩杠起,霎时满殿哀乐回响,哭声大作。
宁王夫妇步行打头,家丁仆役们手执纸幡、端着金银元宝等,浩浩荡荡地跟在棺材后。队伍中,专门吟唱挽歌的“挽郎”如泣如诉地哀唱。沿街有各公侯官家设路祭,哀荣不浅。
漫天纸钱和哭声,随着早春的风飘散。一同散去的,还有宁王府蓄意投毒的流言蜚语。
强烈的怪诞感令叶星辞总是想笑,于是就数着自己走了多少步,来转移注意力。这时,只听王喜来报:“王爷,庆王爷携世子亲自来路祭。”
“好,我过去见礼。”楚翊道。
送殡队伍驻足,叶星辞跟随楚翊走近停在路旁巷口的华贵车辇。庆王携子下车,神情淡漠,不冷不热地说着“死者长已矣,生者当勉励”。
“四哥亲自路祭,弟弟感激涕零。”楚翊四下看看,这里足够热闹,就这吧。
还礼之后,他走回送葬队伍,忽然身子一晃,如玉树倾倒,哀戚地扶棺哭道:“我舅舅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没了……苍天啊……”
叶星辞心弦绷紧,这便是暗号了。空前绝后的大场面要来了,多少人活一辈子也没见过!
只听棺材里传来“砰砰”的敲击声,抬棺的八个人齐齐一抖,瞬间面无人色。紧接着,又传出几下咳嗽,和一道幽怨的声音:“咳——我嘴里咋还含块玉呢——这是到哪了,怎么晃晃悠悠的,是船上么——”
“诈尸啦!闹鬼啦!”抬棺的丢了扛子,四散奔逃。在棺材轰然坠地的巨响中,楚翊面露疼惜。心疼里面的四舅,也心疼这副好板。
“快跑啊……再看看……”围观的百姓,路祭的官吏无不骇然惊叫,跑开后又迅速围拢,又害怕又想看热闹,每个人的表情都恐惧而兴奋。刚回车里的庆王也探出头,嗤笑着翻个白眼。
“都别怕,快开棺,舅老爷还活着!”叶星辞对府里的仆役高喊,同时故作慌乱地去撬封钉,“先前肯定是闭气了,假死!在路上一颠簸又活了!快,把人救出来!”
“宁王爷真是有德有福之人啊,上天又把他舅舅还回来了!”百姓们也七手八脚地帮忙,还有用牙咬封钉的,“快,等会儿把人闷坏了!”
“都闪开——”
一个热心壮汉抡斧而来,“咔”一斧子劈在侧板,棺材应声而裂,给楚翊吓得一激灵。叶星辞连忙夺过斧头:“别劈到人!刚活过来,再叫你给劈死!”
“你们在干嘛?”裂缝透出复活者的惊叫,“什么闹鬼啊诈尸啊,说得我好怕!这怎么裂了个缝,我在蛋里吗?我要破壳了?”
罗雨始终躲在一旁捂脸笑,他受不了这惊天动地的幽默。从背影看,像喜极而泣。
很快,陈为被救出来了。
他沐浴着晨曦,贪婪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打量自己和送殡队伍,懵懂地询问他们出了什么事。情绪逼真,一点也不像演的。不过,在屋里憋了七天,不是吃就是睡,他整整胖了一圈。
“舅老爷在棺材里憋的都浮肿了,脑袋都憋大了,太可怜了。”有人抽泣道。
楚翊紧紧抱住少年四舅,在对方耳边含泪嘀咕:“知道吗,舅舅,你刚才打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