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辞不以为意,再度举筷,却见泛着油花的火锅汤,在缓缓朝自己这边倾斜。碗碟出溜到桌沿,他抬手拦住,心下一凛:“船歪了!船尾在往下沉!”
“小心烫!”楚翊端起火锅,以免热汤倾洒。罗雨起身去查看,却拉不开船舱的门。他使劲一拽,响起当啷啷的铜铁撞击声——门被锁住了!另一侧也是!
叶星辞感觉臀部浸入一片冰冷的液体,寒意如虫群,顺着脊背爬上来,化作鸡皮疙瘩。他撤开手臂,碗碟自矮几纷纷滑落,溅起冰凉的水花。
“水!”
寒冷刺骨的江水,自地板缝狂涌而上,仿佛同时挖通了无数泉眼。船的底舱漏了!方才的响动,是有人在凿船!
“王爷,我们中埋伏了!”罗雨愤恨地嘶吼,抽了自己一耳光,随之抽刀捅进门缝,试图斩断门锁。
“撞破窗子!”叶星辞咬牙用肩膀撞窗,又用脚踹。楚翊将火锅抛在一旁,也作出同样的举动,神情阴沉冷静,两腮绷紧的肌肉微微发颤。
和门板一样,窗棂异常坚固,否则一脚下去就断了。这是特殊加固过的船,用来葬送他们!叶星辞来不及去想谁是幕后黑手,朝罗雨吼道:“给我一把刀!”
“接着!”罗雨抛来另外一柄短刀,叶星辞单手接过,凌空震开刀鞘,挥刀劈砍窗棂。但刀太轻薄,只适合杀人,这时需要的是重斧!
“给我!”楚翊劈手夺刀,照着砍出的痕迹挥砍。单论力气,他更大些。木屑纷飞,木头砍烂了,露出其中包裹的黝黑之物——铁条。
出不去的。
这是量身定做的棺材,他们会和它一起沉入江底。我要死了?叶星辞的心,随着船一起往下沉。我还没长大成人,还没触碰到梦想的边缘,甚至还没回家看娘一眼……
楚翊则喘着粗气,嘴唇颤抖,自顾自低喃:“不,不会的,不会是他。”叶星辞知道他想到了谁。他的四哥,庆王。这种怀疑一定锥心刺骨,比此刻没到大腿的隆冬江水更凉。
船越来越歪,桌子早已滑到一侧,他们也都挤在角落,半躺在船尾那侧的门板。
从现状来看,船底是水密隔舱结构。放在平时,即使渗水漏水,也只是某个隔舱缓慢进水,有足够的时间修补。但船尾的隔舱遭人为破坏后急剧灌水,故而迅速朝一侧倾斜。
“怪我,怪我疏忽……”罗雨懊恼至极,狠狠提了口气,潜入水中,趴在门板上撬锁。火锅汤融入江水,油脂凝结成一块块白色固体,和早已冷却的木炭一起漂在迅速上升的水面。
“都先别乱想了!”叶星辞惶然四顾,半截身子泡在水里。寒意顺着腹部爬满全身,恐惧令他浑身发抖。他握紧楚翊的双肩,急切道:“你水性如何,上一次游泳是何时?”
“你把我踹下去的那天!”
“这次,我也会救你的!”叶星辞惨笑一下,蹬掉靴子,又甩开斗篷和衣物,“快把鞋和外衣脱了!太沉了,等会儿游不起来!”
楚翊照做,迅速观察四周,指向斜在眼前的船棚:“棚顶边缘和舱板的接缝处一定薄弱!就从那出去!”他一把揪起仍潜在水底开锁的罗雨,三人踩着倾斜的门板靠近船棚,用肩撞,用脚踹,用刀撬。
没人说话,被江水迅速挤占的空间里,只有发力时的低吼和粗喘。
不想死,不想死!
每撞一下,叶星辞就自心底发出狂吼,感觉肩膀肿了。冷水溅在脸上,他几乎预支了将来回光返照的力气,和下辈子的力气。
顷刻之间,船几乎竖起,直直插在江面,犹如一座正在沉入大地的墓碑。江水漫灌,淹过头顶,三人只好浮水。待水灌满客舱,他们便会随之沉入江底,绝无生还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