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该起了。”管家隔着纱橱轻唤,“早膳备好了,车也套好了。”
可怜的睡地铺的皇九叔应了一声,爬起来上朝。他打着哈欠,提起茶炉上暖着的茶壶,为自己沏一杯茶,借着暗淡天光瞄着床上呼呼大睡的人。
由于没落下床幔,少年狂放不羁的睡姿一览无遗。侧趴着,骑着被子,脸被枕头挤得变形,半遮在脸边的柔顺青丝随呼吸拂动。他大概是正在梦中驰骋,贝肉般白净的脚趾紧张地翘起。
“啧啧,睡相真差。”
楚翊将自己的铺盖收进柜里,枕头摆在床上。他完全可以不打地铺,书房里有软榻可以睡。但他觉得,既然成家了,又要维持面上的和睦,“夫妻”俩就得一起睡。虽然不是在同个高度,同个被窝。但以老天爷的视角看,的确是躺在一块儿。
“逸之哥哥……”酣睡的小五磨蹭着被子梦呓,“给我……我要……”
臭小子,这是做什么梦呢?!楚翊倏地吓出一身汗,眉头紧锁,只听对方继续咕哝:“我要……粉蒸肉……”
“我看你像粉蒸肉。”楚翊松了口气,旋即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小骗子嘴上说内疚,梦里却吃肉,应该说“逸之哥哥,对不起”才对。可见,他根本没那么喜欢自己。他和他的团伙,首要目的还是寻求庇护。
看着叶小五在重金打造的婚床上睡得安稳,楚翊有些恼火,报复心顿起,伸手将对方推醒。
“怎么了?”少年支起头,目光迷离。
“我入宫候朝去了,告诉你一声。”
少年淡淡“哦”了一下,翻个身重返梦乡。待他的呼吸变得沉缓,楚翊又推醒他,忍住笑意:“喂,我上朝去了。”
少年在粘稠的睡意中呢喃:“你不是说过了吗……”
“没有啊,你做梦了吧。”
少年改为仰躺,转眼间又睡着了,嘴里空嚼着什么。看来,吃席的美梦又续上了。
楚翊撑在床上,凝视黑暗中模糊的脸,这轮廓在心里清晰无比。是少女小五的脸,可又处处透着陌生。
当人坠入爱河时,会在脑海中不断构筑未来,用期许来提前榨取快乐。虚构的细节历历在目,清晰得仿佛已经发生。所以当情爱消失,会觉得当下和未来都毁了,因而异常痛苦。
他喜欢小五,同时也是喜欢上了那份对未来的憧憬:子孙绕膝,相携终老,同穴长眠。
“臭小子,我都把孩子的名想好了,结果你……唉……”
最近,楚翊早出晚归,偶尔与小五拌嘴,可又不舍真的打骂对方——打?怕这小子热血上脑一枪挑了自己。骂?骂不过啊。
他对小五割断了男女之情,可他依然把对方当成贴心的亲人。不然,也不会委屈自己打地铺。
“睡成这德行,早晚要着凉。”楚翊轻轻地将卷成一团的被子从少年腿间抽出来,盖在对方身上,一直拉到肩头。
少年轻哼一声翻过身,又蹬了被,呈“大”字形仰卧。轻薄中衣之下,曲线毕露,一座拔地而起的牛牛山清晰可见。楚翊咧咧嘴,不忍直视,用余光瞄着那座小山,仿佛看见了埋葬自己的坟包。他扭着脸,胡乱把被子盖在少年身上,狼狈逃走。
散朝后,楚翊直接去光启殿。
今天,他着重翻了翻新任翠屏知府的奏折。条理清晰,切中肯綮,句句落到实处。
新知府还奏报,近期偶有翠屏的商船、渡船被水贼劫掠。官兵跟水贼交了一次手,对方很狡猾,直接跑到对岸的齐国境内去了,难以追截。他请巡抚和总督衙门出具文书,与对岸的府县协商,合力剿贼,对岸却说不敢擅动兵戈。现在,他恳请由朝廷出面,与江南沟通,两国通力协作。
奏章最后,附有详细损失。数额虽不大,但先后有三名良家女子被掳上贼船,惨遭奸污,最后浮尸江中,惨不忍睹。知府亲赴江畔,当场洒泪。
这是个办实事的官,楚翊想。
杨家因兼地案败落后,翠屏官场震动,从知府到各县知县连同小吏,自上而下撸了个干净。新任父母官,都是由吏部尚书袁鹏亲自选派。袁鹏自己是个刚直的人,慧眼如炬,选了一批同样清廉奉公之人调任。
对这封奏折,庆王的批注是:“损失尚小,不宜妄动。双方陈兵,易起纷争,择机自行剿贼即可。”
楚翊蹙眉沉思,在其后写道:“所见不同,理应由朝廷出面与南齐协调,尽快剿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