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朕祝福你们。朕累了,大家也都散了吧。”永历缓步下楼,吴正英紧随其后。九岁的身影,脊背微驼,仿若老迈龙钟。
“吱——”鸟笼中的蛛鹃发出一声啼叫。永历哆嗦一下,加快脚步,继而在以袖掩面开始狂奔,恸哭声和幼小的身形消融于月色。
中秋圆月悬于夜空,如惨白巨眼,冷冷凝视人间的一切。一场团圆夜宴,落得惨淡支离。片刻,人陆续散了,在场只剩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是四个男人。
叶星辞走近新任未婚夫,轻声道:“逸之哥哥,送我回去吧。”
“等等!”庆王大喝。
他眼中的茫然褪去,怒火渐燃,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大大低估了老九的城府和心计。他死瞪着楚翊,步步逼近,一字一顿:“你,抱得美人归。我,得了三个大耳光。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楚翊温厚地笑笑:“四哥,瞧你说的,那仨耳光又不是我打的。”
庆王的目光,在面前即将结为连理的一对璧人之间流转,接着缓步后退,两腮肌肉颤抖:“明白了,我全明白了。老九,你频频往永固园跑,哪里是去探望你四舅,你那是奔着公主去的!你出门的时间,刚好与公主斋戒期重合。公主根本没斋戒,而是被你诱拐走了!你嘴上说与公主不熟,其实一直暗地里追求公主!你,你太狡诈了!”
“情场如战场,兵不厌诈。”楚翊又笑笑,只是少了些温和。
庆王双眸微眯,终于看破他的野心,嗓音忽而喑哑:“你也想做摄政王?”
“是啊。”楚翊淡淡回应,“四哥,若你肯助我,我们会让天下变得更好。若你不肯,那我只好独自走下去了。还有事吗?现在,我要送公主回去了。”
“我全想通了!”庆王气急败坏地踱步,“你早就想争,却引而不发。当初,你主动让出礼部,不是高风亮节,而是坐山观虎斗,让我和老三争权。你去翠屏府,也许就是为了兼地案,却暗中操作,把案子推给我去查,让我来当出头鸟!对了,说到鸟,鸟是你带来的。你八成早就查明是老三毒杀了二哥,却等着我去揭露!现在,母后一定恨极了我。只要她活着,就绝不会支持我!”
庆王将鸟笼摔在地上,一脚跺碎。鸟儿发出凄厉悲鸣,吐血死去。
“四哥,你把我想复杂了,我哪有这么大本事。”楚翊不慌不忙道。
“四爷,我这个局外人来说一句吧。”叶星辞牵住未婚夫的手,“老太后恨你,不是因为你说破鸟喙有毒,而是因为你在她最伤心的时刻,开心得上蹿下跳。你可以落井下石,但不能站在井边跳舞。”
瑞王仍躺在地面,像水里的鱼般仰望他们争论,痴痴地笑着,轻挠鬓角。很快,这些烦恼丝就将离他而去了。
“老九,你藏得真深!太深了!”庆王狠狠咬着牙,将字一个个从齿缝间挤出来。此刻,他对楚翊的恨,似乎远超已经构不成威胁的瑞王,“你休想迎娶公主!”
“四哥,你猜母后是支持我,还是支持你?”楚翊冷静得可怕,眸光如沉寂万年的深湖,“你还是消停一段时间吧。你私自结交许统领,犯了忌讳,此事可大可小。你敢阻挠我的婚事,我就参你结党,妄图谋逆。”
“四爷,别忘了,九爷救了你唯一的儿子。”叶星辞也回护夫君。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团结,一致对外。
“他那是为了他自己!我完了,就没人挡在他前面,和最强势的老三斗!”庆王失态地咆哮,口沫横飞,“公主,你少不更事,别被他蒙蔽了。他虚伪奸诈,你跟了他,早晚后悔!”
“老子……老娘乐意!”叶星辞一句话差点将对方噎死。
庆王的眼中一片坚冷阴翳,犹如被浓墨泼洒过的严冬的石头。楚翊坦然与之对视,年轻的眸光锋芒毕露,锐不可挡。
他又瞟一眼仍在痴笑的瑞王,牵着未婚妻信步离去,犹如刚在赌桌赚得盆满钵满的赌徒。他不会输,因为他出了老千。不过,押的却是真心。
新的斗争开始了,他已经藏无可藏。好在,他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