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戏台外,河岸边,十数名赤膊的鼓手敲响大堂鼓,他们面容严肃,肌肉紧绷,枣红的头巾伴随着汗水一齐飞扬。随着鼓手们奏响第一声,又有龙舟从河面缓缓驶来,龙舟上的京都才子们鼓足力气,吹响号角,宣告大戏开演。
观众们齐齐叫好。连那些擂台上切磋的好手也暂且歇战,与对手相约共赏大戏;值班的六扇门捕头寻了个茶楼,点了一壶毛尖,与同僚边品茶边赏戏;街边挑担的小贩纷纷驻足,也从中挣得些许闲暇。
韶缘班不愧是梁国第一戏班,只见班主携着一群姨姨持着圆扇飘飘然上台,开口便唱道:“祝雨时来天公美,与我大梁风雨顺,且看,那定是东方紫气现,莫说,难得一片好~”唱腔悠扬,余音绕梁。
可惜杜玉没有心情去欣赏韶缘班的大戏,他想了想,还是闷头走上戏台,穿梭在青袖之间。
准备好唱词的姑娘们见有人贸贸然冲上戏台,好心提醒:“这位公子,已经开戏了,你且下台等候吧。”
杜玉只能回以尴尬的笑容,目光在千篇一律的白纸面具上扫过。有的姑娘歪头看着他,有的无视他,还有的则是在与同伴交头接耳,议论这愣头公子是哪家的。
这些姑娘皆是青衣白面具,难以分辨,如何才能从中选中颜绫心呢?
杜玉眼神恍惚了一下,忽而回想起来京都路上的一幕。
“万一哪天我不在你身边呢?你平时笑话也就算了,以后出门在外遇到人还是要客气些的。”
“若不是有你,我怎么会出门呢?”
“万一我们走散呢?”
“那你会找我啊。”
“万一我找不到你呢?”
“……找不到,找不到就算了。”
说这些话时,颜绫心是何心情呢?什么叫做找不到就算了?
杜玉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明那么简单,为何他当时没能传达给颜绫心呢?
就在杜玉恍惚时,一声铜锣响起,便听得班主唱道:“请~京都才子赋诗,请~神都可人颂祝词!”
伴随她的话语,戏台上一百七二名青衫女子齐齐舞动衣袖。霎时间,便见青纱漫天,随着女子的舞动宛若游龙起舞,好不壮观华丽。身处戏台上的杜玉所见与台下众人不同,只见戏台上青布遮天,姑娘们的身影在青衫间若隐若现,为寻人更添了几分难度。身处戏台上,连天空都看不见,所见尽是飘舞绸缎,分不清前后,遑论左右。
“京盛品华,吉日惟良。乃为嘉会,宴此高堂。尊卑列叙,典而有章。衣裳鲜洁,黼黻玄黄。清酤盈爵,中坐腾光……”
姑娘们的声音齐齐响起,台下一片叫好。
杜玉硬着头皮喊:“绫心!”声音被淹没在姑娘们的歌声中,他只能在绸缎飘舞、歌声弥漫中步步摸索。
他其实大抵能猜到颜绫心在抗拒什么。许是她的自尊心,许是对他杜玉的厌恶,许是对自己的痛恨。人皆如此,恨自己,恨他人,世间万事逃不脱一个恨字。恨就罢了,偏偏恨的此人又是所爱之人,此中滋味,足叫任何圣人君子捶胸顿足不能自己。
杜玉面前无数曼影闪烁,他宛若陷入迷情之阵,困住他的不是这些姑娘,而是他和颜绫心之间的距离。他们心灵的距离。
“珍膳杂遝,充溢圆方。笙磐既设,筝瑟俱张。悲歌厉响,咀嚼清商……”
杜玉穿过一条条青袖,与一位位妙龄女子擦肩而过,他很清楚他要找的人不是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