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天以后,杜玉在船上再没见过颜医仙,只是偶尔看到南宫星独自守在船舱外,如同一尊门神。至于其他琴音谷的医师,也多是深居简出,甚少露面。
杜玉不忘找到方磊,在方磊复杂又无奈的目光中要回了曹小姐的剑。杜玉对六扇门并没有敬畏感,原因有三,一是因为莲子镇从来都没有官方势力存在过,二是以前毒宗危害镇子时也没有所谓的六扇门高手来惩奸除恶,三是六扇门抓了他师叔。他对六扇门始终保持怀疑的态度。
过了江洲地界后,悬挂在天空上的太阳肉眼可见地变大了。越往北前进,空气越是干燥。三天后,机巧巨船在东京内河港口停靠,沉重的千钧锚抛下,宣示着本次航行的结束——京都到了。
京都,东京城,一个在梁国极具想象力的名字。提到京都,莫不会想起高居庙堂上天威难测的天子、楼阁亭台雕栏玉砌的京都城建、遍布京都让人耳熟能详的各大门派、还有那男俊女靓的天才武者们。梁国人所有的幻想,都能在京都找到对应,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
借着管家向清雅汇报货损的时间,杜玉将整个港口扫视了一圈:港口比整个莲子镇加周边农田的面积都要大,楼宇林立,人头攒动。有运货的力工,排成一队,扛着四五袋垒得高高的布袋;有三五成群随意坐在道路边的小工,看到哪里招人,便会一拥而上;有刚从船上下来的贵公子,捏着鼻子穿过满是汗臭的人群;有胸前挂着小桌子,吆喝买卖的小贩……人世百态,不一而足。
“已经坏掉的贡品就倒掉,至于还没彻底坏掉的,联系一下王工,问他们收不收,便宜出掉,能赚一分是一分。李二叔,麻烦你再辛苦一下,去官府跑一躺,将贡品转交出去,这里有些散钱,拿去打点一番,免得点数的小吏为难我们。”李清雅吩咐完,又看向杜玉,“呆子,你接下来要去哪?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客栈休息?”
杜玉还是第一次看到李清雅正经办事的模样,她条理清晰不疾不徐,三言两句就将底下人争论不休的事拍板定调,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佩服之感。
杜玉要去哪?他摸了摸下巴,下巴上又生出细细的胡茬,并不扎手。他当然想先去师叔那里看看,弄清楚师叔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后他才好进行下一步行动。至于之后,也许会去看看二哥,不知他到京都了没?
想着想着,杜玉脑海里浮现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黑色皮衣,得意洋洋挥舞着拳头的高挑人影。
谢千寻。
到京都了,要不要找她?正好欠她一个道歉……只是她在化生毒宗,他去找谢千寻是不是有自投罗网的意思?
“我和师妹先去看看师叔——不,叶冷星那边的情况,晚些再汇合。”杜玉说。
李清雅点头,转交给杜玉一块玉坠和一包银钱:“呆子,我们暂时会在玄武街的玄彩楼住下,估计会住一段时间,你若是事情办完了,可以拿着玉坠去玄彩楼说找西南行省的李清雅;这里有两百两白银,你拿去用度,若是不够可以来找我,京都不比县城,这里的东西都贵得很,你莫要和在咱家一样大手大脚……”细细说着,越说越多,却是怎么也说不完了。
杜玉默默听着,他很享受这种被人关怀备至的感觉,李清雅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可她还是担心杜玉初来京都受了委屈,想了想又说:“要不我陪你吧,也好有个照应。”
杜玉牵过她的手,李清雅脸蛋微红,她不忘瞪了一眼身后的下人,众人纷纷识趣地散开忙活去了。
“不用,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而且我和师妹武功也不错,没人能欺负我们。”
“我就是担心这个,你们仗着自己武功比其他人好就无所顾忌,可这京都卧虎藏龙……唉,呆子,你真是个呆子。”李清雅叹气,温情脉脉地看着他,“照顾好自己,事情办完后一定要来找我,我们一起回家。”
“好。”
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下,杜玉真想把抱住忧愁的李清雅亲她一百口。自从订婚宴那次和李清雅接吻后,杜玉每次看到李清雅都会回忆起那甜蜜的触感。
和李清雅分别后,杜玉和忐忑又期待的小师妹从西南的戴楼门进入京都外城。
说是外城,但繁华程度已经远胜杜玉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城市,包括西京城。
二人从戴楼门进,走金梁桥过河,桥上有小童嬉闹玩耍,两岸有渔人垂钓,走到桥梁尽头,还是一个夫妻杂耍在表演吞刀。城墙高四丈,城门是一条深邃高大的通道,通道两侧还有猎户农人摆摊,穿过幽暗的通道,进入城区,眼前豁然开朗,刺眼的白光打得杜玉和小师妹一时睁不开眼。等眼睛适应后,二人眼前便出现一副浮华之景:
举目望去,尽是青楼画阁,珠帘玉纱间莺燕起舞、觥筹交错;装饰奢华、纹理精致的马车整齐地停列在街边,宽敞的道路上还有年轻公子骑着骏马踱步;走在街道两侧,往各店面看去,只见一片金翠,罗绮飘香;又听得管弦之音,还有茶香摇摇;更有或高眉深目或红发金发的异国武者频频来往。
再往里走,道路中立有黑漆杈子用来御道,道路尽铺砖石瓷瓦,两侧遍植绿荫和各色花卉。远远望去,如同一片绣中好景。又过了一座大桥,杜玉心中数了数,就已经见了分茶店、酒店、香料店、香水店、肉铺、抓饭店、姜店、街水饭店、当铺、古玩铺、书画店、布帛店、成衣店、野味棚、药铺、医铺、妓院、果子茶饮铺、修鞋改帽铺等等不下百余种门店。
杜玉以前最喜欢的一本书便是《京都梦华录》,他很喜欢里面对京都那极尽浮华的描写,但向来只把那书里的内容当夸张来看,如今确凿到了东京,才发现书中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半分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