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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浮华东京上（第1页）

杜玉暂且没有与颜绫心相认——按照医仙的说法，他大概率就是颜绫心嘴中那个叫“杜玉”的朋友。只是，他该如何面对颜绫心呢？若无其事久别重逢地打招呼，“我就是杜玉！好久不见”吗？然后在颜绫心期待的目光中说“我其实完全不记得你了，也自然没有什么回忆呢”吗？这种事听起来就过于恶趣味了。世间最恶毒的事，便是予人以希望，将之高高举起，又将希望狠狠抛下，砸得粉碎。

颜绫心也要前往京都，他们在京都自然还有机会见面，杜玉需要一点时间想一想到时如何答复颜绫心——他不想让拖着病残之躯出门的颜医仙失望，也许等救出师叔后，向师叔打听一些当年在琴音谷的故事后，再去与她相认更好呢？

杜玉走向门外时，脑海里成千上万的想法闪过，有时他都觉得自己未免过于多愁善感了，兴许颜医仙根本不在乎你这号人，你大大方方说不记得了她也未必会失望。杜玉停下脚步。

“怎么了？”颜绫心声音娇弱，惹人心怜。她脸上那块蒙眼的黑布叠得整整齐齐，身上的布料干干净净，然而裙摆上却遍布泥渍——姑娘们穿裙子经过泥地时，会微微提裙，从而避免精致的百迭裙被弄脏，但颜绫心做不到，她甚至不知道前方是泥潭还是水池。那裙摆上的污渍与颜绫心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着装格外不匹配。

这样的颜绫心到底为什么非要离开琴音谷呢？

杜玉张了张嘴，冒出来的话语却是：“颜医仙，此次就诊的费用是多少？”

颜绫心笑了笑：“请不要在意，治病救人是我应行之事，此乃义诊，无需费用。”

“颜医仙高义。”杜玉拱手，转身离去。

他走出客间，守在门口的南宫星眯着的眼睁开一条缝。杜玉觉得这老头很有传统武林故事中的高手气场，少年时背负血海深仇苟延残喘，青年时学成武艺向仇敌殊死一搏，手刃仇敌坦然赴死，被医圣救起后便自愿终身护持琴音谷传人，快意恩仇，不惧死生。

“南宫巨侠，你以前见过我么？”杜玉问。

南宫星睁开的眼睛又眯起，觉得这个问题过于无聊，答都懒得答。

杜玉走出客间没几步，便见李清雅匆匆走来，如小鸟般扑到他怀里。杜玉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李清雅摸了摸他的脸颊，楚楚可怜：“下次不要随便与人打架，这江湖上的武者那么多，你再聪明也算不清他们背后水深水浅，万一害了自己怎么办？你要打，也不能和他们蛮斗，容易伤着……”

杜玉哑然失笑，他连连答应，这才把进入管家模式的小米娘哄好。他摸着清雅的后背，左顾右盼：“师妹呢？”

李清雅那比寻常姑娘要浓一些的眉毛微微扬起：“回房说。”

杜玉一脸疑惑地跟着李清雅回到客间，便听到李清雅小声说：“我指使她去杀那三个恶棍了。”

李清雅忐忑地观察杜玉的表情：“是我非让她去的，我担心那三个家伙以后报复我们……”她怕杜玉生气，又怕杜玉疏远害怕她。李清雅独自操持米铺那么多年，见惯了多少人情世故，哪怕是在莲子镇内都有人逞凶斗狠，隔夜寻仇，更何况在江湖？

杜玉表情微变，李清雅有些害怕地闭上眼睛，打算承受杜玉的质疑与怒火。但没想到杜玉只是错愕地问：“为什么要说指使……？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

李清雅睁开眼：“你不生气么？我以为、以为无涯门不允许杀生……”

杜玉抱住她，忍不住亲了一口小米娘，湿哒哒的：“无涯门没有这样的规矩，只是我自己对自己设置了标准。我在运转杀法的状态下，戾气比较重，如果开了杀戒，我担心就再也转不回来了，这门功法对心理的影响远比我想象得严重。至于那三个恶棍，哪怕是不杀，我也打算要废掉他们武功和四肢的，杀了也好，那三人死有余辜，不知多少冤魂会感谢我们。”

李清雅松了一口气，反抱住杜玉，恨不得永远留在他怀里：“对不起，下次我提前和你商量……”

“是该提前商量。”杜玉正了正颜色，“不该让小师妹动手，她其实是个胆小的，杀鸡或许可以，杀人实在是难为她了。应该让我去做。”

正说话间，客间门被推开，拿着血剑的小师妹失魂落魄地走进来，看到杜玉时，哇地一声哭出来，不顾李清雅，直接扑向杜玉：“师兄，江湖好凶险！我们会不会哪天也被人这样不声不响地杀掉啊……我不想死呜呜……”

杜玉被这有一身蛮力的小丫头撞倒在床上，苦笑连连：“好好好，不哭不哭，等我们救完师叔，就远离江湖，再也不来了。”

没心没肺也是好事，至少不会被负罪感压得直不起身来。

*

第二天早上，杜玉是被纤夫的吆喝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睛，发现小师妹的脚丫子堵在他鼻子上，这睡相糟糕的姑娘在这么挤的一张床上都能翻跟头，属实匪夷所思。而另一边，李清雅也许是做噩梦了，没有和之前一样背对着他，而是像只小动物似地缩在他腋下，嘴巴微张，正平稳地呼吸着。小米娘吐出的热气打在杜玉胸膛，让他有些燥热——不是心理上的，是真正的热。

杜玉先是拨开鼻子上的脚掌，又小心从李清雅的依偎中挣脱出来，最后才穿上衣袍，蹑手蹑脚地走出客间，吹到海风，浑身一轻。他走到甲板上，看着船员们将千钧锚缓缓拉上，在一声号角声中，这艘机巧大船暂别临安城，向着京都再度启航。

杜玉远远地看到六扇门的紫绶巡捕方磊在那边同人说话，似乎是在盘问什么。他本想去找方磊要他昨天丢在地上的剑和剑鞘，那是曹小姐的东西，他还打算到京都后还给曹小姐呢。可走了没两步，就被热情过头的叶闻道拦住：

“杜兄！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居然能以一己之力擒住江南三怪！还能和南宫巨侠过招！如此本领，恐怕是那京都的谢千寻也不是你的对手啊！”叶闻道一来就拍马屁，他本来是佩服杜玉的道家本事，现在更是被杜玉的武艺折服。

杜玉觉得手腕有些痒，摸了摸右手，好像抓到什么毛发，低头一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真是奇了怪了……这叶闻道也太热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