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颜医仙身上流淌着一股悲伤的感觉。”杜玉摸了摸小师妹的脑袋,看着她那娇俏的容颜,心中的无缘悲戚才被冲淡了许多,“她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一朵残缺的花,试图在岩石底下发芽开花一样。”
“她是瞎子,又是瘸子,是很可怜了。”小师妹没心没肺地一笑,“还好师尊和我们都健康无虞,手脚齐全,这已经是我们最大的幸运了!”
她忽然一歪头:“不过,她是医仙,为什么治不好自己?琴音谷的医术不应该很高明吗?我记得小时候带我的那位公公说,只要还留有一口气,送到琴音谷都能救回来;而且琴音谷还擅长制作机巧义肢,她为什么不装义肢呢?”
杜玉心中顿悟:“是某种天生就有的疾病,而且病入骨髓,无药可医。”
“那琴音谷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人当医仙?”
杜玉摇头。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门门都有难解的结。无涯门自己的事已经够麻烦了,管不到琴音谷去。
当天下午,机巧船缓缓驶入江南行省临安城港,宣告本次旅途已到半程。船员需要去到临安城采买物资,置换冰块,所以机巧船会在临安停靠一夜。
杜玉靠在围栏边,看着港口外车水马龙、江流交错的临安城。放眼望去,只见碧瓦飞甍、鳞次栉比,满城尽是画纸红粉,充满了文华奢靡之气。穿插在城市间的江流里,一艘艘画舫载歌载舞,执扇侃侃而谈的才子、躲在屏风后传书相交的才女,还有那衣着华丽、珠宝闪亮的歌姬舞女,无不彰显这座城市在这武道之世的独特之处。
临安是世间少有的文武并重的大城,甚至于在平时,文道昌盛都要压过武道一截,这里出身的门派弟子大多专于精巧、擅长诗词文赋,武功招式也与词句密切相关。
入了傍晚,只见雕楼画栋间的各色灯笼被点亮,昏黄的临安被映照得一片辉煌,好似一座不夜之城。难怪世俗都将临安称为“夜未央”。
李清雅带着公孙若和下人们去置办新衣去了,杜玉和公孙若来得匆忙,没什么像样的衣服,李清雅不想让杜玉到京都后失了体面。杜玉则留着船上,守望着岸口,以免有蟊贼偷盗。这满船的贡品肯定会吸引不少临安城的左道之人。
紫阳门的弟子也出去采买物资了,叶闻道同样留了下来。他左顾右盼,见了杜玉,露齿而笑,甩了甩袖子就向他走来。杜玉一脸疑惑,他不知自己哪来这么大魅力,连男子都想和他套近乎,难不成他被花山狐狸同化了?他杜玉也成了狐妖?
“杜兄。”连道友也不叫了,开口就是杜兄,“你不去享受这不夜城的夜景吗?”
杜玉退了半步,不想和他太亲近:“我和道友留在这里的原因一样。”他双手藏在袖子里,忽而摸到右手手腕上有条细细的毛发,手腕上怎么会生毛?杜玉奇怪地捋袖一看,又根本没有发现所谓的毛发。
还真是蹊跷……
叶闻道好像清醒了一点,他歉意一笑:“抱歉,杜道友,刚才想到道友的修为,求学心切,有些冒犯了。其实我们紫阳门只学武,甚少学习道家经典,导致近年来一些道术都失传了,所以我才希望从道友身上学到点什么……”
你们还有道术么?杜玉大概能猜到世俗间的道术是什么,多是一些类似看手相、看面相的招摇诓骗之术。因为师尊曾告诉过他,世上没有真正意义的道术,所有神乎其神的法术、神通、巫术,背后一定蕴藏着某种规律,而修玄,就是为了修通背后的真理。
“我不会道术。”杜玉解释,他是真不会道术,唯一和道术沾边的便是所谓的相命之法,这也是他算出董丹青有血光之灾的办法。事实证明,董丹青的确有血光之灾,但不是在京都叶冷星手里应验,而是在琴音谷南宫星手中。
“叶道友,能和我多说说琴音谷的事吗?”
“哦?”叶闻道眼中闪过一道谨慎,“道友和琴音谷有恩怨?”
“不是,只是以前中过毒,被琴音谷救过。只是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师长也很少说那时候的事,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
叶闻道犹豫片刻,才说:“琴音谷……近年来大事只有一件,那便是老医圣逝世,琴音谷由医仙颜绫心继承。此事风波不小,颜医仙医术确凿出神入化,但她一不是老医圣血脉,曾只是一个被老医圣收养的弃婴,二来她天生有薄命之病,注定命不久矣,如何能担大旗?所以琴音谷内,老医圣的直系一直在反对此事,闹得琴音谷这些年有分裂之迹……”
难怪……杜玉恍然,难怪他几次看到颜绫心身边都只有垂垂老矣的南宫星随从,其余琴音谷弟子都基本不和她同行。
二人说话间,只见松木板上传来震颤之声。杜玉和叶闻道抬头看去,只见三张陌生面孔出现在甲板上。二人心中都是闪过一丝疑色:怎么还有人登船?
只见那新登船的三人,为首的是个两颊凹陷,身材瘦高的书生,一脸阴鸷之气,不似良善;中间那人是个侏儒,面如中年老汉,身如孩童;最后那人则身躯庞大,满脸横肉。这三人脸色都不太好,而且三人的左手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最严重的那个侏儒,左手已经被斩断,只是用白布简单地抱住伤口,鲜血正不断浸出。杜玉还发现,那为首的阴鸷书生的右手紧握了一把剑,那剑的剑鞘富贵非凡,上面镶嵌了各色珠宝,只是剑柄则平凡许多,有种不匹配的怪异感。
叶闻道见多识广,他立马认出那三人:“杜道友,那三人就是江南三怪,临安当地左道最无赖的三人。坑蒙拐骗、杀人越货,无所不做。啧……不知这三人惹到谁了,那三怪中的老二手都被人斩断了,定是个用剑的高手所为。”
江南三怪登上船后,面对所有一脸谨慎的乘客,怒喝道:“看什么看?我们兄弟老老实实买票坐船,你们这是什么表情?!”说罢,三人往船舱的方向走去。
杜玉则是死盯着三怪中老大手里的那把剑,他总觉得有些眼熟。杜玉没有声张,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