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么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出行对杜玉来说倒是稀罕事,他和李清雅、公孙若坐在马车上,跟着前方货队一路走过县城,终于赶在七月中旬抵达了西南行省最大的港口——永阳港。
公孙若掀开门帘,一眼就看到港口里停着一艘极其庞大的巨船,船身上遍布机关构造留下的痕迹,桅杆上飘着一面藏蓝色的绸缎大旗,据传挂上这面大旗,沿途水匪都会主动避让。
“哇,好大的船!”公孙若这些日子的困倦一扫而空。这些日子在马车上,李清雅会同她和杜玉讲些莲子镇过去零零碎碎的小事,杜玉听得津津有味,而公孙若则是昏昏欲睡,只觉李清雅说话和师尊一个毛病,声音柔柔的,又能说上许久,叫人想不打瞌睡都难。
李清雅好奇地问:“你不是齐国的公主吗?齐国没有这么大的船吗?”
杜玉笑着解释:“齐国地处内陆,只有小码头,没有大港口,更别提这种机巧巨船了。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没想到机巧技术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了。”
公孙若指向码头上密密麻麻的人头:“这么多人?他们都是要去京都吗?”
李清雅颔首:“要送贡品的不止我们,西南行省大部分的地主、商贾还有门派都会同去,只是有些早就出发了,我们这些人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公孙若眼里冒着光,她是最喜欢热闹江湖气息的,放眼望去,满是江湖侠客,有男有女,姿态各异:有断了一只手,用铁钩续上的、有蒙着眼睛的瞎子、有一个嘴巴被封起来的女人牵着一个面上无毛的小孩、还有一言不发胡子拉碴的刀客,完美符合了公孙若对江湖的刻板印象。
忽地,她想起什么,认真地看向杜玉:“烂师兄,不许再去勾搭别的什么女侠客了。”说罢,又摇了摇李清雅的肩膀,“你是烂师兄未婚妻,你也不管管他!”
面对李清雅审视的目光,杜玉双手举过头顶:“我保证不会再与女侠搭话,她们找我我就装哑巴!”
李清雅哦了一声:“这么说,之前有咯?”
杜玉额头冒汗,正想着解释曹小姐的事,便听见小师妹咋咋呼呼地说:“对对对!那个姓曹的,简直是狗皮膏药!我跟你说……”
李清雅面带微笑地听着,那笑容愈发灿烂,让杜玉心中愈发不安。
小杜道长汗流浃背,他连忙走出马车,说了声:“我去前面看看怎么停了这么久,去去就回。”说着,手忙脚乱地往货队前方走去。
其实车队只是在正常排队,杜玉赶到队伍前方时,李管家正指挥下人将货物卸下。车马货物进底层,乘客进上层。见杜玉靠近,李管家将一根竹签递给他:“姑爷,劳烦您现在登船,给小姐挑个好些的客间,我们这些下人就直接去二层的券棚了。”杜玉行了礼:“辛苦了。”他持着刻字的竹签走上斜坡,刚走上甲板,便察觉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又很快移走。
杜玉目光一扫,发现这顶层的乘客大多非富即贵,既有三两抱团的贵族小姐们,也有畅谈抱负的门派弟子们,杜玉还看见和尚和道士泾渭分明地站在两侧。那群道士穿着倒是正统,清一色的青色道袍,男戴九梁巾,女戴双仪冠,背上再负一把铁剑,比杜玉这个不知何门何派的野道士看起来靠谱得多。
杜玉摸着下巴,不由想到:道士们要成仙,那他们拜谁?是拜玄女大神还是拜问何妄,或者干脆是拜杜鹃道人?既然这样,那他在道门中的辈分是不是很高很高?他叫杜鹃道人师祖,那现存的道门是不是该叫他师祖?这么想着,杜玉打了个冷战,总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危险。
他手持竹签,找到船上的小吏,在小吏的指引下挑选了最里面的船舱,拿到了客间的钥匙,正要下船去接小师妹和李清雅。没曾想小师妹的动作比他料想得要快,兴许是怕杜玉又勾搭上什么人,公孙若带着李清雅自己登上了甲板,不过她们倒没有去找杜玉,而是饶有兴致地围观甲板上一场好戏——紫阳门的一名道士正在船上给贵族小姐们算姻缘,当然,是收钱的。
杜玉走到两位姑娘身边,顺势牵起了李清雅的手,李清雅一时没察觉,猛地就要一脚踢出去,看清是杜玉后连忙止住力道,身体一踉跄,还好杜玉扶住了她。李清雅嗔道:“你能不能打个招呼?差点就踢到你了……”杜玉揉了揉她的手背:“下意识就牵住了,没来得及多想,下次给你打个报告。”
公孙若在一边瞪着他们,想了想,自己也牵住杜玉另一只手。
只见那紫阳门的道士在甲板上一个个给人算命,一开始众人还只抱着好奇的心态,可发现这年轻的道士居然算得有模有样,让当事人啧啧称奇时,越来越多人主动凑上去让着道士看手相。
李清雅好奇地问:“呆子,你也是道士吧?怎么没见过你算命?”
算命?他其实会算,师尊教过他,但师尊同样也说过,算命这种东西只算得准以前算不准以后,而且若是迷信此物,反倒会被过去的自己束缚住。所以若非必要,尽量不要给任何人算命,对自己,对他人都好。
杜玉摸着她温暖的小手:“我现在算一算,嗯,我算到了,算到明年你要嫁给一个姓杜的、家住莲子镇寻仙山的小道士。”
李清雅咯咯笑着。
公孙若也摇着他的手:“师兄你也给我算一个。”
“嗯,我算算,嗯,你这手相有点模糊啊,我看看,哦,我算到了你明年要胖上十斤不止……”
公孙若气得拿头顶他,三人一阵嬉闹。
那紫阳门的年轻道士注意到她们,眼前一亮,连忙走到公孙若面前,笑嘻嘻地问:“这位姑娘,可要看看手相,算算姻缘?”小师妹虽然在无涯门不太正经吊儿郎当的,可在外公主架子可端的拿手,她脸上的笑容收敛:“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免了吧,再说,我已经请人算过了。”
这年轻道士见公孙若不搭理他,又把目光投向李清雅,脸上不禁露出惊艳之色。他走到李清雅面前,正要说什么,便见杜玉将未婚妻护在身后:“不劳烦道友了。”
“道友?”这紫阳门的年轻道士一脸疑惑地看着杜玉,上下打量,“你也是道士?看着不太像啊……”
杜玉露齿而笑:“我看道友也不太像。”
“我如何不像?我可是紫阳门正宗弟子,呵呵,我看相算命的本领可是同辈一流,这两位姑娘当真不想试试?”
杜玉笑得依然和煦:“道友在算命时只找年轻漂亮的姑娘家,假借看相算命的名义,试图与素未蒙面的女子勾搭,又随意许下预言,同时还收取钱财,五戒已犯三戒,哪里有半分道士的样子?如果我是你,我怕会羞于报上紫阳门正宗的名号。”
此话一出,附近所有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连不远处紫阳门的其他道士都不由看向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