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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解明月（第1页）

公孙若拿着用地肤子编织的铁扫把，站在台阶上远远地看着杜玉和曹竹秋下山的背影。她可以确定，曹竹秋一定没安好心，既然不是来抓她回国的，那就是冲着她家师兄来的。她可还记得当时在西京城里，曹竹秋热情地朝她的师兄打招呼，就像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公孙若曾想憧憬当一个江湖女侠，也欣赏这江湖上其他的女性武者，可是现在她的想法改变了。她觉得这些江湖女侠一个个过于可恨，总是借着什么比武什么切磋的名义，装成懵懵懂懂的样子靠近她在意的人，然后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骗走她的师兄。她在西京那段时间，听闻不少这种故事，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敌不过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

要打败一个敌人，最好引来另一个敌人。公孙若忽然开窍了，她想到去找李清雅，李清雅比她聪明些，肯定有办法去治理曹竹秋。

就在公孙若在心中排练一场赶走小三的大戏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被吓了一激灵，回头看去，只见平时这会都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师尊破天荒地走出无涯门，站在她身后，同样遥望着杜玉。

“师尊……”公孙若心里那点戏登时散场。说实话，公孙若刚到无涯门时其实对师尊并不太尊重的，她有段时间觉得叶霜月是个不近人情的坏蛋。是师尊的温柔体贴逐渐让她心服口服，现在在她心里，师尊的地位和叔叔公孙默同样之高，仅在烂师兄之下。

“嗯。玉儿身边那位是谁？”

“是是梁国来的女剑客，外号倾城剑，姓名曹竹秋。”公孙若说话急了些，有点大舌头。

“嗯……”叶霜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开，却不是回无涯门，而是往竹林走去。公孙若不敢问，她觉得那个一直温柔体贴的女子今天好像有些不同，她的情绪有些低落的，不，师叔走后她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但今天她更是古怪。

叶霜月独自一人穿过竹林，走过小溪，便见到那间已经挂了锁的简陋小屋，正是妹妹叶冷星之前搭建的那间。她打开门锁，步入其中，随意地翻看着家中物件。这些被褥也不知是叶冷星从那弄来的，尺寸都不统一，想来是去人家店里换乱买的，说不定都不是买，而是直接抢。

叶霜月展开被褥，那被套都比床铺大了不止一圈，可想而知叶冷星平时生活有多随便。她一直都是这样，从小到大，这个妹妹都是这样，做事随意，生活邋遢，她还记得十四岁那年，杜鹃道人给她们一人几枚铜钱，让她们去镇子上买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她们姐妹都买了红折纸，叶霜月手巧，折出一个千纸鹤要送给杜鹃道人；而叶冷星怎么折也折不出个形状，最后干脆把折纸一丢，央求着姐姐把她的千纸鹤送给自己。

“从小到大，你自己料理不好，都爱用我的东西。”她从抽屉中取出剪刀针线，将拿大了一圈的被套给裁剪到尺寸合适，“我也从不在意。因为我觉得我们姐妹的东西本来就是共有的。”

她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说出来，她心里总像是憋了一股抑郁之气。

“但这次你说对了，我当不了圣人，成不了仙。我真的不开心了。你毁了杜玉的根基，我可以想方设法为他再造，但你为什么要……”

人的情绪像是一个不断微缩的镜子，随着时间流逝，会越来越在乎那些之前以为不在意的局部细节。她今天起床看到杜玉时，心中如同着了魔，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他以前早早地出门是不是去和冷星私会了？

她那老实懂事，天资聪颖的弟子，那个小时候为她买鞋履，为她揉脚，会乖巧地喊她师尊的杜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打扮得光鲜亮丽，和她和不懂事又偏执的妹妹卿卿我我。这种想法一旦冒出，便如同一瓶剧毒下肚，纠结痛苦又摆脱不得。她忽然想起她其实早就有这种感觉了，早在当初，冷星拿着从她这里要走的千纸鹤送给杜鹃道人时，杜鹃道人也会第一个先夸赞冷星，她便有这种胃部抽搐的痛楚。

她今早叫住杜玉，本来就是想质问此事，可当她心爱的弟子乖巧地凑近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入魔了，便改口说要教他仙法，让杜玉一头雾水。她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此事，明明当时他们是为了救命才双修，可她偏偏在意无比，偏偏那个人是叶冷星……是其他人都行，是玉儿喜欢的那叫李清雅的姑娘，是公孙若都行，但不能是叶冷星……

她将被褥展开，平躺在床上，手抚额头。渐渐地，她明白了为什么偏偏不能是冷星，因为冷星和其他人不一样，冷星和她一样寿元远超凡人，和她师出同门，和她外表一模一样……她是真的可能把本来只属于无涯门，肩负她众多寄托的杜玉带走，再也不回来。而且，是借用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外表，将杜玉骗走的。

想到这，叶霜月心中那股郁闷之感愈加深厚，胃部的抽搐痛楚也愈加明显。

很显然，冷星这次报复成功了，她的目的达到了。

叶霜月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但越是这么刻意，越是念念不忘。她脑海中众多杂念逐渐散去，只留下那让本该早就被她淡忘的红色千纸鹤。

“姐姐姐姐，你把你的千纸鹤给我好不好？”

“姐姐姐姐，你可以借我穿穿你的那件道袍吗？我的不小心被弄破了，我怕被师傅责怪……姐姐你最好了~”

“姐姐，我想吃鸡腿~还想吃~”

“姐姐，我老是拿你的东西你不会计较吗？”

“……是吗，我还是不太懂呢。”

“但反正我和姐姐你天下第一好，以后我的也是姐姐你的，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了~嘻嘻，等我们学成后，我们要去斩妖除魔，当一代大宗师~”

叶霜月只觉心中某种东西被打碎，有什么感情从心脏中流出来，心中越来越空虚。

“冷星，这次你赢了。”她黯然神伤。她明白，这就是她的爱恨大关。而她恐怕这辈子都勘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