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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馆中,顾晏醒来时人还有些懵。
直到摸到脑门上那一截布带,才依稀记起。
崔黛归竟拿了茶盏砸他!?
这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他脑门上。
哪是茶盏,分明是程亮的刀。
刀刀割在他心上。
为什么?
御医已经走了,宫门也下钥。
顾晏一人立在烛火下,眼中那点光芒亮了灭,灭了又亮,仿佛轮回无数没有尽头。
屋内还是崔黛归在时那番景象。
《千里山河图》摊开摆在案上,那块被茶水打湿的地方暗了一片,在边缘形成云纹,宛若画上开出一朵永不枯萎的花。
可那不是花。
那只是崔黛归刻意泼上去的酒,宫人吊在炉上热了许久的酒。
百味楼的杏酒。
他静静凝着那里,目光虚虚落在那酒渍上,静了两息后,缓步过去拿起那画。
“撕拉”一声,用描金紫檀做轴,细细裱起的画被撕裂两半,如同废纸般丢弃在地上。
而案前烛火一晃,屋内已然没了人影。
去打水的宫人回来,见门扇大敞,往里望了望没瞧见人,迟疑着走进去,赫然看见地上那副画。
陛下钦点“锦绣江山,万代无垠”八个字的画!
春夜该是宜人,可顾晏只觉今夜尤为阴冷,走在道上,前方黑压压的没有尽头。
许是清心丹的弊端涌现,他只觉不止夜寒,连身上都寒透,骨头缝都在往外渗着寒气。
他整个人似乎浸在冷水池中。
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囫囵着一路穿过重重殿宇,只在遇到守卫宫门的侍卫时,颔首面色如常地出示崇玄署的腰牌。
一切都是如此轻易,直到站在了西暖阁的门口。
一排屋子漆黑一片,端礼殿进学的姑娘们今夜已然离宫。
除了崔黛归。
顾晏知道。
崔溢下狱,她必不能安心归家。
他的眸子如夜色一般漆黑,独身一人立在这寂静的院落里,格外渗人。
许久后,他抬脚往左起第一间走去。
初入宫那日,寿安公主为难了她,再没人愿意同她挨着,除了关边月。
左起第一间靠墙的屋子,是她的。
顾晏脸色沉沉,觉着自己做好了准备,等着听她的狡辩。
哪怕睡着,哪怕喝醉,他都要将她薅起来,好好问上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