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霎时安静。
无论是金吾卫、千牛卫,还是那些被压制的突厥蛮子,还是皇帝、闵岚,都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岑祯。
她身上的衣裙已经有了血污,发髻也半散,但她的脊背直直挺着,从头到尾丝毫没有惧色。
岑祯无视了周围人如剑一般投来的目光,反问道,“哦?我是什么身份?”
阿史那开口冲着皇帝道,“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很难相信,赫赫有名的岑将军,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啊!”
“这个女人,攻打突厥,打得我们失去了我们的家园,更把你们的朝廷、你们的皇帝玩弄于鼓掌之间,真是可笑!可叹!”
殿中不知情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毕竟岑铮这个名号响彻全国,这些新一代培养起来的武将,无不是在这个名字的阴影下训练长大的,可以说,这个名字,代表的是最强大的力量,最值得尊敬的前辈,此刻,突然揭露他是面前站着的这个女孩——实在是太有冲击力。
闵岚眉头未动,而皇帝的半边脸隐在阴影中,看不出变化。
但阿史那随即话音一转,“不过现在只剩可悲了,你们这样对待忠臣,还指望她为你们效力吗?就算她愚忠,还肯为你们卖命,遥遥关山路,等你们的人到的时候,地上早就是一片骸骨了!”
“你怎么知道来不及?”
岑祯再次开口,这次嗓音之清冽响彻全殿,“早在公主订婚那夜,我就把虎符给了金诚,托他连夜出发,带着我的老部下们,紧急赶回了边疆。算算日子,如今,也该到了。”
阿史那转头瞪大眼睛地看着岑祯,“你那日的表现诠释骗我的?”
岑祯怂了耸肩,“难道只许你骗我,不许我骗你?金诚也是你的老熟人了,他做事,你我都放心,必不会叫你百万大军跑空,一定杀你个片甲不留。”
阿史那此刻终于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孤狼一样,痛苦地嚎叫起来,他闭了闭眼,终于决定拼死一搏,抽出怀里还藏着的暗器,向岑祯掷来!
岑祯一个漂亮的回身躲过,毫不费力地掠身上前掐住了阿史那的脖子,周围还愣着的侍卫也反应过来,冲上前制住阿史那把他带了下去。
大殿还回荡着他的咒骂,这次他用的是突厥语,岑祯厌烦地皱了皱眉。而那些他的手下,也被押送了下去,大殿中的人立刻少了一半。
此刻殿中真正安静下来了。岑祯回身,真正面向了皇帝,对他行礼道:
“臣,岑铮,拜见陛下。”
殿中的时间好像一下子突然变慢了,良久,岑祯视线中|出现一双手,这双手养尊处优,有些皱纹,轻轻地托起了岑祯的手臂。
皇帝亲自把她扶了起来。
岑祯主动开口道,此刻才惴惴道:“女扮男装一事,事出有因,请陛下原谅臣的欺君之罪。”
皇帝却“唔”一声,仿佛不甚生气,反而半回头笑着对闵岚说,“原来这就是我的好侄子所请求的,在适当的时候给岑将军的一个恩典吗?”
岑祯愣了愣,抬头看向闵岚。
他却移开了目光,没有看她。
皇帝踱步走上了御座,垂眸看着阶下二人,沉稳开口:
“岑将军有如此之功,不管是男是女,朕都不忍苛责。再说我朝一向民风开放,前朝历史上不乏女将军,岑铮,你做的好。”
岑祯的心逐渐安稳下来,皇帝好像看出她心中还尚存疑虑,开口道:
“朕知道你有许多不解。阿史那的话倒也没错,是我辜负了你和你父亲,辜负了你们两个忠臣。”
岑祯看着御座之上的皇帝目光逐渐悠远,仿佛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他慢慢道:
“当年你父亲带兵打仗,一直都被先帝重用。我登基之后,朝中不稳,也是你父亲的一路支持,我才稳住了局势。可不曾想,朝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有人造势说你父亲功高盖主,我便想着,赐婚于你哥哥——也就是你,也许能暂时堵住那些有异心的人的嘴,后来赐婚不成,那些人变本加厉,一定要置你父亲于死地——我明知你父亲不是那样冒进的人,可缺乏证据,我也没有办法。”
“后来我暗中追查这些事,也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你回京遭变,我有所察觉,可我只是让闵岚暗中追查,不能轻易出手,这群人极其狡猾,连家、楚王,还有更多的人蛰伏在暗处,我不能打草惊蛇。”
“直到今天,”他的目光收回来,落在阶下的岑祯脸上,“终于有机会一网打尽。而闵岚一直和我说你尚在人间,情况安好,我却不知道你原来——呵,这小子。”
岑祯斟酌着开口,“父亲的冤屈今日洗净,终于可以安息了。奸人也水落石出,臣也放心了。陛下,不必太过自责。”
皇帝赞赏的目光看着岑祯,“你是个好孩子,”但他话音一转,“但欺君之罪可不能这么算了。”
岑祯的心吊起来,只听见皇帝接着道:
“岑铮,你可愿意回到边疆,继续带兵攻打突厥,如你所说,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岑祯看了看皇帝威严的脸,定定跪下,双手拱立,“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