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外面突然爆发出哭声,她走到甬道里时,透过窗户往外看,正看到是一个廖家军正将永昌帝拉出来,她心口正凉时,甬道尽头走过来一位小将,见了她便行礼,道:“启禀太后,将军说要将永昌帝祭旗,邀您过去观赏。”
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话啊!杀她亲儿子还要她过去看吗!
太后惨白着脸站在原处,片刻后,慢慢站起身来,走向甬道之外。
一旁的侍卫也不拦她,太后可以做任何事,这是廖将军亲口所说,他只沉默的跟在太后身后,看着太后走出甬道。
长长的回廊甬道之外,正是常芳宫外的一片空地,朝中大臣多跪在此处。
廖家军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离开,就连之前死了的人也不带走,那尸体就倒在哪儿,别的老臣也是如此,他们吃喝拉撒都在这片空地上,就算是铁打的人五天也都熬不住了,几个老臣被太阳晒昏过去,又醒来,醒来发现这场噩梦还没结束,只恨不得自己在昏迷中死过去,一个个形容凄惨极了。
李太后从长廊中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一群老臣们姿态狼狈的趴在地上,抬头看她。
他们的太后并不曾受难,衣裙依旧光鲜,不曾忍冬挨饿,大别山中仅剩下七位宫女还活着,全都被调过来伺候太后。
今日,她们为太后选了一套石榴红色棉氅,上缝了一层狐狸皮毛,内衬了浓蓝色的绸缎裙,发鬓高高挽起,其上簪了一支金凤簪。
当她从回廊甬道里走出来时,金光日影都落在她的身上,在这泥泞的囚牢里,格格不入的美着。
她双眸沉沉的环顾四周,认真的看向每一位大臣的脸色,最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转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之中。
她才不会向廖寒商认输。
她才不会!
李太后屏退了旁的丫鬟,无视了自己亲儿子的尖叫哭嚎,自己在厢房中挑挑拣拣,选了一个合适的瓷盘。
瓷盘是盛放点心的,上面放了一盘脆香小麻花,李太后抬起手,轻轻一挥,便将那瓷盘挥摔在地。
“啪”的一声,瓷盘碎裂一地,太后深吸一口气,缓缓蹲下身,捡起了最锋利的一块。
——
隔壁厢房与李太后的厢房不过百步,四周绕着一片翠松,无论春夏秋冬,外面的树都翠盈盈的绿着。
廖寒商就坐在厢房的窗旁看手里的情报,时不时还能抬头欣赏一下外面跪着的那群大臣。
他今日换了一声茵绿色的长衫。
许是因为多年前受过伤、身子骨单薄,再也撑不起沉重的武甲,所以只穿一些轻袍,面色也常年的白着,透着几分虚弱。
长衫裹着他消瘦的身子,能清晰看到他在衣裳之下的骨架——他其实是很高壮的身量,少年将军,比宣和帝要高出一头去,是能熬过猎鹰、降服烈马的人,只是后来血肉清减,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才显得瘦。
李太后冲出回廊的时候,廖寒商根本没抬头,他知道她会过来,因为他今天要杀掉她的儿子,没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死掉。
这是他即将划到她身上的第一刀——意识到这里的时候,廖寒商有一瞬间的痛爽。
像是将伤口上的血痂撕下来的感觉,痛并爽快。
这时候,门外的人正从外面快步走来。
廖寒商抬起眼眸看过去,看见是自己的亲兵,略有些失望,但也不做声,只垂下头继续看手中的情报。
洛阳打下来了,长安不过是几日的事。
拿下了长安,其他地方不足为惧。
大陈四方都邻国,四方都有难处,这段时日是他千挑万选的、最好的谋反的日子——南疆常年打得火热,上两个月刚跟那群南蛊人经过一场大战,两边伤痛十分,秦家军都快死绝了,一点兵力抽不出来,是绝不可能回援的。
东水那边正遭遇风浪,这段时间,东水生了一场难得一见的海浪,东水渔民遭灾,临边的村庄被冲垮了不知道多少,本身东水那头就忙不过来了,甚至还牵连到了北江。
而且,北定王现在还被困在西洲,身边也没什么兵力,纵然用兵如神,他没有兵,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各种因素叠加在一起,使早有准备的西洲长驱直入。
他正盘算着,门外的亲兵已经走近,正在外抱拳启禀:“启禀将军,外面太后方才——”
廖寒商抬眸看向亲兵,便见那亲兵少见的踌躇了一分,随后道:“太后方才寻了块碎瓷片,给自己手腕上划了一下,后晕过去了,瞧着是出了点血,但军医看了,说没有大碍。”
亲兵说着说着,又不大确定,这些长安的贵人们个个儿身子骨都虚着呢,他们廖家军的兵在外面五十大板照样能爬起来训练,但这些大臣们跪个五日就要命了,倒地上爬都爬不起来,那太后显然是更虚弱的人才对,她若是真有个什么好歹,他
们这群下面伺候的也担待不起。
亲兵踟蹰着,又补了一句:“军医没有给开药。”
他们廖家军的军医一个个都能徒手撕伤口,药物紧缺,没给开药就是觉得太后能自愈的意思。
但是太后晕了,还要继续把永昌帝祭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