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已经是他们第六次见面了。
每个周三傍晚,每辆七点二十八分进站的地铁,每次两节车厢的交汇处,陈咚都会在这里遇到这个男人。
两人的第一次眼神交汇,只是一场意外。
那个周三,陈咚如往常一样,被拥挤的人群推进车厢。在晚高峰时段想要找到一个空座难如登天,倒是车厢连接处比较松散,尚能让他伸出两只手在手机上码字。
没错——码字。
忘了说,陈咚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从小就有一个写作梦。大学毕业那年,他也曾想过孤注一掷靠写作为生,但最后一念之差,他还是踏入了证券行业。
作为一只金融狗,每日工作都是在拿命换钱。在内外部的多重压力之下,同事们普遍都脱发爆痘阳痿失眠抑郁离婚,只有他看上去神清气爽。
究其原因,就是陈咚时常写作,靠文字抒发感情。
他的著作有——《爆炒狗屁领导》《爆炒装比同事》《爆炒经常坏掉的打印机》《爆炒在茶水间冰箱里放了三个月坏掉长毛的烂水果》《爆炒早晚高峰总是人满为患挤不上去的办公楼电梯》……
那个周三,他正在地铁上奋笔疾书,用手机狂码他的新作《爆炒不校准时间让他迟到三十秒害他没全勤奖的打卡机》。就在他文思泉涌之际,忽然听到从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陈咚知道:又有人管不住眼睛,偷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了。
地铁上人挨着人,总有那些臭不自觉的家伙会对别人的手机感兴趣。陈咚以前会心虚,一旦发现别人偷看,他就把手机锁屏收好,然后默默远离偷看者。
但后来他脸皮厚了,别人爱看就看呗,反正地铁上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谁又认识他这个爆炒文学小作家呢?
所以,当陈咚听到耳边传来轻笑时,他立刻抬起头,决定恶狠狠地瞪回去——结果,他一瞬间撞进了那双带笑的眼睛。
明明周围人群嘈杂,明明脚下车厢轻震,明明他们正在穿越一片漆黑的地底隧道。
但是在那一秒,这些通通都消失不见了。
——唯有心跳声清晰。
陈咚已经想不起来,当天的他是怎么从地铁站回家的了。
他只记得那晚他彻夜难眠,半夜两点他激动难耐地推开叶星友的卧室大门,把好梦正酣的叶星友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叶星友猛然惊醒,问他:“地震了吗?”
陈咚拉住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胸口:“不,是我的心在震。”
叶星友:“……你最好给我一个正经答案,要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脑壳在震。”
于是陈咚告诉好友,自己今天在地铁上激情写作时,遇到了一个男人。
叶星友敏锐抓到关键词:“写作?什么写作?”
陈咚:“之前给你看过呀,我的系列长篇:《爆炒不校准时间让我迟到三十秒害我没全勤奖的打卡机》。”
叶星友:“……”
叶星友:“如果我是那个男人的话,我会觉得自己眼睛被你性-骚扰了,然后离你这个变态要多远就有多远。”
陈咚觉得自己的好友有些杞人忧天了。
可是周四时,他没有在地铁里见到那个男人。他从第一节车厢走到最后一节,又走回来,都没有发现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
周五时没有。
隔周的周一也没有,周二也没有。
就在陈咚失望难过之际。
周三晚上七点二十八分,他在熟悉的角落,发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陈咚被拥挤的人群送到了男人身旁,他故作镇定的与他对视,又在脸红之前移开了目光。
那一天,陈咚和男人肩并肩站了七站地,偶尔有旁人经过时,他们的肩膀都会短暂触碰一秒。
陈咚再也不想爆炒全世界了,他爱它,他要给拥挤的车厢写颂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