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岁嵘压低帷帽,将手令扔了过去。
前烀对着画像将手令仔细分辨了一番,眼珠一转,逢迎道:“下官提牢官前烀,恭候多时,请。”
话音刚落,姚岁嵘尚未开口,府门便霍然从内打开,在夜阑人静之际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垂纱笼住她大半视野,目光所及唯身前方寸之地,只见前烀躬身一拜,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低低唤道:“见过大人。”
“嗯。”这便算是应了声。姚岁嵘察觉到那人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紧接着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位是?”
前烀侧身挪步,将她完全暴露在那人眼中,随即回话:“这位是何大人先前吩咐过的,前来探视的友人。”
“探视?”那人似是听闻了什么趣事,似笑非笑地开口:“府中有一位死人,和一位将死之人,不知阁下探视的是哪一位?”
冤家路窄。姚岁嵘哀叹一口气,心想下次出门时还是得先看看黄历,眼下她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也懒得再遮掩,索性摘下了帷帽,塞进清涟手中,自己则利落地提着裙摆,径直朝敞开的门走去。
“肃侯说哪位便是哪位吧。”
宋毓挑了挑眉,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坦诚,很快侧开了身,“请。”
身后的府门缓缓合上,姚岁嵘终于见到了所谓“将死之人”是何模样。
院中的陈设极为简单,只有一株光秃秃的老树,一方粗朴的茶台,和零星散步的几把木凳。然而茶台之上,却赫然横卧一人,那人的头则耷拉在台沿之外,倒悬着望向她们。
“你就是陇哥的人?”
陇哥……姚岁嵘的嘴角不禁抽了抽,面上一僵,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那人忽低低叹了口气,“怎么还是个姑娘,真是千年老树开了花,鸡屁股上插擀杖。”
“这位是姚陇的—”
宋毓刚说一半,姚岁嵘忙出声打断,接过话茬:“表姐!”
她朝着宋毓微微一笑,“是姚陇的远房表姐。”
何云古一愣,待他想明白表姐是何辈分,挣扎着翻了个身,撑臂缓缓坐起,“原来是咱表姐——哎呦!”话到一半,他身形一晃,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陇哥这人也太不仁义了,亏我还叫他一声哥,有这么美的表姐还藏着掖着。”他忍着痛搓了搓手,殷勤地凑到跟前,“表姐怎么称呼?今年贵庚?可有婚配?是喜欢稳重年上还是像我一样年轻劲大的弟弟——哎哎哎你干嘛!”
宋毓推开他越凑越近的头,“放尊重点。”
姚岁嵘眨巴着眼,无辜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已是寡居之人,身边还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儿。公子若真心有意为我牵线牵线婚事,这厢便先谢过了。”说罢,见他那笑容已然僵在脸上,隐隐有龟裂之势,姚岁嵘心中颇为畅快满足,便懒得再将目光落于他身上,转开眼,向宋毓道明了今日的来意:“存活之人情况如何?我想亲自见见她。”
“中毒不深,但寻不到解药,恐怕没几日可活。”
宋毓并没有多问,忍着笑意在前侧引路,行至一处不起眼的墙面,只听“咔”的一声,一扇暗门缓缓推开。
暗门一道长阶蜿蜒而下,两侧烛火通明,姚岁嵘的目光在阶底暗处稍作停留,眉宇间掠过一丝迟疑,终究还是抬步跟上宋毓的身影,缓缓拾级而下。
行到最底,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间旷阔的石室中,一人被悬于中央。
毒蛇般的怨怼目光,如影随形地盘踞在她裸露的脖颈上,那人发出了一声诡异的抽气,怪笑道:“还真是命大。”
姚岁嵘目光不曾在其身上稍作停留,施然落座于主位之上。
“让旁人都下去吧,留两个手艺好的就行。”这句话是对宋毓说的。他扬手,旋即让在场的无关之人尽数退下,自己则坐在姚岁嵘的下首。
朱庆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姚岁嵘眼角闪过的火气,吊儿郎当地撇了撇嘴:“别那么看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不如杀了我解解气,如何?”
“你若真一心求死,当时咬开牙后的毒就是,为何要迟疑。”姚岁嵘不屑一笑,“既然你怕死,那就乖乖听我的话,我给你一条生路,如何?”
“给我生路?一个氏族的刍狗,李狗玩腻的下堂妇,还真是好大的口气,哈!”他想到了什么,笑得更加猖狂。
宋毓烹茶的手骤然一顿,“挑了她的筋。”
姚岁嵘一手撑着下颌,悠然听着她压抑的悲嚎,眼神在某处稍作停顿,唇角便扬起一抹洞悉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