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月一肚子气,抱来笔电,网上找到纪录片导演的个人邮箱,开始写邮件骂他。
洋洋洒洒,一两千字,问他居心何在,良心何在?
她们还是孩子,为什么,又一次把她们伤口血淋淋剥开,为什么那*么残忍,若只为警醒,为什么不去寻找那些真正的天生的恶人、罪犯,请问,您以何为标准选出的这八个小孩……
王八蛋!
写完,点击发送。
她或许并不需要导演的回答,只为发泄内心不满,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刷新邮箱,渴望得到答复,最好是关于忏悔什么的。
然后沈新月开始在浏览器搜索这个人,名为“张开”的纪录片导演。
她搜索出一条讣告。
这个叫张开的老头,去年八月脑溢血死掉了,享年五十八岁。
十七年前的那部纪录片,邮件里那么多那么多的“为什么”,张开无法回答。
沈新月关闭笔电,扔去一边,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被痛苦淹没。
邮件不能撤回,懊悔也无用。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那是怎样一种心情。
身边人安睡,呼吸绵长,沈新月开始流泪。
没哭太久,她还记得她们之前的约定,十二点之后就不许再哭了。
迷迷糊糊睡过去,当晨曦穿透窗框和半透纱帐,暖洋洋落得满身,沈新月睁开眼。
身边人不知何时苏醒,双手托腮,目光炯炯。
冷不丁对上,沈新月还有点迷糊,不好意思地抓抓脸蛋,“差点忘了,我在你房间。”
“谢谢你陪我。”江有盈抓来她手,贴在脸颊,幸福蹭蹭。
沈新月跟她说了邮件的事,眉间哀愁不散,“我是不是很过分?”
“你帮我出气嘛。”江有盈挪挪,贴近她,手指细细梳理她额发。
“可张开导演去年已经去世了,我骂了他两千字。”
沈新月挫败极了,“像网上那些不讲道理的死喷子,非黑即白的二极管,拿着鸡毛当令箭,一点点可怜的见识,未知全貌就耀武扬威四处讨伐。”
“死喷子可不懂忏悔,他们洋洋得意着呢。”江有盈笑着捏了下她脸蛋,“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回头再写封邮件给他道歉好了。”
“可他已经死了。”沈新月目光哀伤。
道歉也无用,以后每想起这件事,她心里都免不得抽痛一下。
所以江有盈每次想到妈妈,心里也都会这样,免不得抽痛一下。
起床,洗漱,照常工作、生活,但心里某个被烫伤的小角落,视线不经意扫过,目光勾黏起回忆,都会免不得抽痛一下的。
沈新月理解了,决定不再逼迫她想开,就这样吧,有遗憾才是人生。鲫鱼多刺,海棠无香,红楼未完。
“天气很好,每天都很好。”江有盈推开窗,风灌进房间。
沈新月脚踩在柔软的短毛地毯,心里还酸酸的,难受呢,听见她对着窗外的三角梅说道:“那我们和好了吧。”
跟谁说话呢?
白眼,沈新月起身去柜子里找衣服穿,“神经啊。”
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