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借着放下酒杯的动作,李星容避开了与三皇子的对视,不动声色垂下了眸。
她略微回想了片刻,却想不出自己何时得罪了他。
几年前靖安侯回京,圣上同样举办了一场接风宴。那是长大后的李星容第一次在京城露脸,也是三皇子第一次见到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侯府嫡女。
在边疆磋磨过的将女与京城贵女肉眼可见地不同,少了一些礼教雕琢,多了一些天然野性,见惯端庄名媛的达官显贵几乎是第一面就对她另眼相待、纷纷示好。当时的李星容还不知道,这便是梦中“天命”所写的“人见人爱”。
那时李星容身份尊贵,又容颜脱俗不可亵渎的模样,一时不知多少京城青年芳心暗许,又在得知她已有婚约后失落而归。
不仅如此,京城众贵女之间也掀起了邀约李星容的风潮,其中最频繁相邀的便是三皇子的同母胞妹,五公主谢宛芷。
李星容不喜交际,但公主的邀约不可不赴。说来也不知是否只是巧合,李星容每每与五公主相见,总会在这样那样的地方偶遇三皇子。
有时在花园小径,三皇子明知故问她进宫何为;有时在五公主殿中,三皇子与皇妹品茗叙话,叫她来一起;有时在宫门口,三皇子掀开车帘说恰好顺路,问她是否需要同乘。
李星容有婚约在身,再如何不知礼法也会注意与外男的相处尺度。三皇子被婉拒了也不恼怒不逾矩,总是微眯着眼笑看着李星容,说几句不咸不淡无关紧要的话,欣赏完李星容的反应就慷慨地放人走了。
李星容不讨厌这位三皇子,却也绝对谈不上喜欢。这位贵妃之子自小便因玲珑心窍深受圣上器重,在朝中也颇有贤名,可她心中就是没来由地不愿深看他的笑眼。
他的笑和李乘凌的温暖笑意截然不同,李星容总觉得那笑吟吟的双眼之下像是藏着一条蛇,只是那个时候还不曾对她吐信子罢了。
而方才那短短一眼对视,李星容却敏锐地感受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恶意。
这一切不可谓不巧合。
自昨日那个梦起,身边的一些人与事,都变得与以往不同了。偏爱的变绝情,殷勤的变冷漠,友善的也撕下了面具,都不过一朝一夕之间。
李星容饮下一口酒。变了就变了吧,连兄长都与从前不同了,其他人变与不变,又有什么要紧的。
午宴散后,女眷们便先退下了。侯府的马车早已安排好,在宫门之外等候两位小姐,大殿至宫门的这段距离,则需步行过去。
刚踏出殿门,李星容就瞥见一张张面孔急不可耐想要凑上来问话的模样,便默默加快了脚步想先行两步。未料手臂一紧,李盈竹亲密地挽住她的手,将她拖住了。
李星容微愕看向她,只见她冲自己一笑,说:“姐姐怎么走得这样快,妹妹快要跟不上了。”
李星容只好放慢脚步,然后眼看着一群人跟上前来,围绕住她们。
“这位是侯府二小姐?怎么没见过的。星容,你何时有个妹妹了?”
“我瞧着二位长得两模两样,倒是二小姐像极了靖安侯呢。”
“诶,我却听说,二小姐才是唯一的嫡女,近日才找回来呐。星容,是这么回事吗?”
“哎呀怎么会,世上哪有人知道了自己是赝品还能厚着脸皮出席宫宴的,星容,你说是吧?”
说着说着,几人心照不宣地发出了不加掩饰的笑声。
嬉笑声环绕在李星容耳边,她本自顾自走着,忽地停住脚步。
众人的笑声为之一顿。见她并未发作,随即又叽叽喳喳笑了起来。
“你们小心说话,侯府的大小姐都生气了。”
“哎呀星容你别较真,我们就是关心一下你,没有恶意的,哪怕是做侯府的丫鬟,也是平民百姓望尘莫及的福气呢。”
……
李盈竹依旧挽着李星容的手,静静地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嘴角带笑、无声地看着李星容。
“她叫李盈竹。”李星容突然开口,打断众人的嬉笑,“是靖安侯唯一的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