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应该感谢的就是,在那个他诚心诚意等待着下雪的晚上,眼睛雪一般冷静明透的少年来到了他的身边。
道琴说,听闻庆昌班辗转到了沪城,许多戏园发来了邀约,想要请这曾经的“京城第一班”来演出,以庆贺胜利。
“这邀请信打得跟雪花片似的,我真是看也看不完。”他唰唰打着打算盘,一边嘟囔,“流云小姐还要去拜访朋友,许多戏都演不了。”
“哎呀,这几日辛苦乌珠勒大管事。”柳方洲从他背后拿起一封信看了看,“你尽管挑,只挑价高位优的,其他的拒了就是。”
“甭这么叫我。”道琴扁了扁嘴,“听着像什么大内总管——现在可不是从前的年代!”
“尊你一声你还不乐意。”柳方洲把信放下,“呦,我怎么听见伙计又送信上来了?”
“看不动了看不动了——”道琴干脆利落地把手里的文件一扔,横在桌子边两眼一翻装死。
“你再往后靠一下,这半书柜跟着咱们走南闯北的书都要被你晃下来了。”李叶儿吓唬他说。
“那道琴怎么样才看得动?”杜若也被他逗笑了,伸手敲了敲道琴的脑壳问。
“我想想。”道琴转了转眼睛,“得让班主从万福斋叫一屉生煎包,不对,一屉不够吃,咱这么多人少说得三屉。还要排骨年糕和蝴蝶酥……哎呦哎呦,头晕!”
看柳方洲面露无语,道琴越发的捂着脑袋摇头晃脑了。
然而当道琴看清旅店伙计手里拿着的是哪一家戏园的邀请函的时候,瞬间忘了耍宝,嗖地一下拿过了信。
“是什么?”李叶儿近水楼台先得月,拿到了伙计送上来的条头糕。
“是,大焕舞台!”道琴举起那封浅黄色的信函,兴奋地说,“约请柳方洲杜若《牡丹亭》,唐流云《鱼肠剑》,李叶儿《棋盘山》!”
大焕舞台——杜若耳边一时震响,回忆起了曾经在沪城时候的事。
被叫做“远东第一大舞台”的有名戏园,他的师哥指给他说,几乎所有的名家名角都在这里演出过,才能算是天下闻名。
远远看见那漂亮的舞台的时候,年少的杜若并没有多少想法。因缘际会,他自己竟然也得以在这里登场亮相。
而且,还是和他的师哥、他最爱的人一起。从年幼无知一同走来,他仍然能在戏台后面明亮的灯光底下,拿起胭脂为柳方洲点染眉眼。
“杜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唱完头一场《玉簪记》的时候,你曾经问我——”
柳方洲在镜子前端坐着,闭着眼睛等着杜若为他描眉。
“嗯。”杜若的手指仔细地摩挲过他的眉角,“我那时问过师哥,得唱成什么样,才算是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