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要给柳方洲画眉。
杜若从妆匣里拿出来眉笔,低头在掌心试了试颜色,也倾过上半身靠近柳方洲,笔尖按上他的眉峰。
从初次登台起就这样做。杜若专心地描摹着柳方洲眉眼的形状,两个人之间不过杜若屈起手臂的距离,连他的呼息声都清晰可闻,平稳均匀地扑在杜若耳边。
他们都不会觉得哪里过分。正是由于从一开始就默许了的接近,有些旁人眼里的逾矩越界,也成了两人之间的理所当然。
杜若为柳方洲画好眉,照例伸出手帮他按住眉角,比出吊起眼角的角度来看了看,然后蘸足了颜色继续画眼线。
武生的装扮要画得更凌厉,颜色突出而棱角分明。柳方洲天生眉毛细长,扮武生妆的时候就要压实颜色;嘴唇窄,胭脂就要涂得饱满,显出气势。
只有他知道自己心上人的面孔应当如何妆饰,或许是因为每一次登台前的手笔,在心里更是千万遍摹画。
“眼睛闭住。”杜若低声提醒师哥,用手绢一角小心扫去他眼睫上沾住的定妆粉。
“洪珠师父,昨天下午是不是让你为难了?”柳方洲稳稳端坐,开口问。
杜若拿着胭脂的手微微一抖。
“有什么让你心里记挂的事,你也和我讲。”柳方洲仍然闭着眼睛,轻轻说,“难道你还信不过你师哥?”
“我知道。”杜若几乎忘记了自己已经涂上了口脂,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柳方洲抓住他伸在自己脸前的手,睁开眼睛。
“是关于我吗?”柳方洲问,“……洪珠师父问你的事。”
“不。”杜若的手指瞬间冰凉。他移开脸,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
“那——是我让你觉得不舒服?”柳方洲抓着杜若的手紧紧握住,骨节分明的手指扣进他的指间,“像这样,你不喜欢?”
“……说什么呢。”杜若垂下眼睛,很快又收拾起神色,抬起了画满油彩的脸微微笑着,“师哥,今天要演的是《双挂印》,不是《雷峰塔》——不用这么紧紧地拉着我。”
柳方洲一时愕然。
“我说的不是……”他想要反驳,被杜若的笑脸呛到了一般,露出了怔愣的神情。
“我去换靠衣了。”杜若堵住师哥的话头,拍了拍柳方洲的手背,起身离去。
台前敲响了一道锣,又是一堂大戏开演。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画着胭脂水粉的脸。谁的心声这么说着,切莫当真,切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