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一落地,窗外又是一片嘘声。
许范这时脸色也有些浮动,未料她会拒绝得如此直接。
“二公子人中龙凤,是桓清与配不上你。况且,现今三国局势初定,正是大魏勤修内政、励精图治之机,清与愿承先母遗志,为陛下开太平盛世尽绵薄之力,但不论儿女情长。”
萧漪清失踪后,有密探在石头城江边发现其疑似落水的证据,但桓安父女和萧启始终不相信萧漪清身亡一事,直到三年后仍旧搜寻无果,萧启才为萧漪清发丧。因而在大魏人心中,晋国长公主已然仙逝。久而久之,追寻萧漪清的下落只是桓家父女两人的执着,对外,桓清与不再争论,言语上也接受了“先母”和“已故晋国长公主”此类说辞。
许范面带赞赏地笑道:“许范正是欣赏县主深明大义,我愿与县主一同匡扶社稷。”
桓清与气结,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了结。
“看来我让县主为难了。”许范清俊的面容上,添了几分愧色,“县主可是早已有了意中人?”
“二公子多虑了。”桓清与答得极快,生怕有半分的犹疑令人多想,她见许范还想说些什么,索性直言:“此事和旁人没有任何干系,是你我二人没有缘分。今日之事最好到此为止,别扰了公子清誉。桓清与告辞。”
说罢,转身而去,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
许范留在厅中,呆了片刻,最后只默默笑着让侍从将壁上的画一一收起,独自一人上了楼。
桓清与步出清心阁,便看见许蔚着一袭紫色胡服坐在左侧亭中,一人独饮。
仿佛察觉到桓清与的视线,许蔚将酒盏一放,拎起箭筒,背上长弓,一步跃上骏马,拍马而去,在幽幽竹影中,留下一抹飞驰的紫虹。
“你和许蔚还是老样子?”崔菀走过来问道。
“老样子。许家人都奇怪得很。”
崔菀知道她是恼许范的事,忍不住笑道,“今日这事你怎么看?”
桓清与一听到这话就头疼,一副认输告饶的神情说道:“我也不知该怎么看,我们还是去看祭酒大人输棋比较解气。”
崔菀会意,没再说什么。两人相伴走进竹林,转过西桥,来到棋亭,见桓俭正和尚书令山洵对阵,黑白棋子胜负难分,严道林和钟仪在旁观战。
崔菀一见这情形便加入了观战之列,神色一时赞赏不已,一时暗藏机锋。
桓清与看了眼棋局,从连云手中接过食盒,拎出一壶桃花酿、几只酒杯、几碟梅花酥放在旁边石案上,倒上酒分给众人,最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桓俭身侧的石凳上,自顾自地喝起来。
严道林将拂尘一甩,坐下来喝了口酒,又闻了闻杯底的酒香,笑道:“清丫头棋艺不精,这酒还不错。”
桓清与一笑,又给他续了一杯。
棋局一时不见进展,钟仪也坐下吃了些酒食,笑道:“入口清甜,回味甘醇,微辛而不烈,清神醒目,用来佐棋确是不错。”桓清与也给他续了一杯。
山洵正愁眉不展,右手食指在棋台旁点了几下,才将目光从棋盘上挪开,“能让这两个老酒鬼都交口称赞,可不多见,桓县主也给老夫尝一尝这桃花酿是何风味罢。”
桓清与立即拎着酒瓶,行云流水一般给山洵斟满一杯。“这一壶是取年初雪水新酿的,比往年多添了几道工序,又加了肉桂、忍冬等几味料。山伯伯尝尝味道如何?”
山氏和桓氏两家自来交好,新政时期,山洵任尚书仆射,为时任尚书令桓安的副手,桓清与也和山家二公子山玥、小公子山凌打小相识。桓安辞官后,山洵升任尚书令,周旋于多方势力之间,虽难与中书令容铉、侍中许遵抗衡,但对桓家的态度依旧如故,待桓氏旧党也算尽力维护,几名新政的得力干将被贬谪离京,免于罢官,已是他几番抗争得来的结果。
故而桓清与对他敬重中又带有几分亲近。
山洵浅尝了一杯酒,忽然灵光乍现,执黑子破局,一时占了上风。“哈哈哈,不错不错,这酒确实令人神清气爽。”
“今日只带了这一壶,诸位大人若是喜欢,新一批酒出了我再送几壶到府上。”桓清与轻声说着,一边给桓俭再倒上一杯,酒声方止,桓俭落子,局势再次扭转。
桓俭的棋艺是桓安亲授,打六七岁起他就爱跟在桓安身边观摩顶尖棋手的对弈,十九岁时首次打败当时棋圣,亦是时任乐府令的古微先生。桓俭性情随和,待人接物总是温和有礼,只有在棋局上杀机四伏,从不退让。几乎要把桓清与宠上天的他,唯独一次对桓清与面露不悦,便是桓清与七岁时不小心将他收藏多年的棋谱落入湖中。
从那起,桓清与就知道棋在他心里有多重要,但凡遇到桓俭与人对弈,她不吵不闹,话也不多一句,唯恐扰了他的思绪。
此刻也是如此,她手里还握着酒壶,一动不动地盯着棋盘,寻思山洵这棋怎么下都是死局。在座几人皆屏息凝神了好一会儿,山洵才道了声:“我输了。”
桓俭轻轻作了一揖。
“我以为你离京一年,棋艺会有所退步,哪知反而功力大涨。”山洵一手抚须感慨道。
桓俭一边收拾棋盘,一边说道:“今日战况激烈,晚辈不过侥幸而已。改日再向各位前辈讨教。”
“当然得再杀几场了。”严道林手持拂尘点着山洵和钟仪说道,“今天说好了和我下三盘棋,结果他们两个一人抢了我一盘。改日你得给我还回来。”
桓俭起身,抚了抚衣袖笑道:“祭酒别担心,学生替你记账上了。”
言罢,桓徵前来禀报称容大公子已入园,在清心阁被几位世家公子贵女拦下,说要比试一场。容珩最终就选在清心阁抚琴一曲。
桓俭看了一眼桓清与,后者浅笑道:“我有些乏了,哥哥你带碧芜过去吧,顺带把容大公子的新曲偷学过来。”
桓俭只道了声好,未细究她今日的反常,又叮嘱道:“在此处歇一会儿,有任何事派人告知我。”说完便和山洵一行人往清心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