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不比京城,鱼龙混杂,高门显贵的繁文缛节在这里并不盛行。相反,商贾遍地之处,迎来送往行为处事都要赤裸许多。
譬如席中四面八方男人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阴冷滑腻,一刻不停地将谢槿语缠绕。
她在江南长大,可有父亲在,无论走到哪,没人敢对她无礼。
可是如今换成这位身份不高的庄小姐,同样的一张脸,境遇就大不相同了。
即便是张岳衡的表妹,在这些老江湖眼里,她就是案板上的一道菜。
再看向那位景昭公子,推杯换盏间游刃有余,周遭的目光皆是钦佩奉承。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明明是微服私访,“微”在哪里?!
早知如此,她干脆说自己是九公主好了。
她心内忿忿不平,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后者似有所觉,回看她,唇角飞快勾了下。
她看得清楚,只觉得是赤裸裸的炫耀,更气了,抬手唤来侍奉的丫鬟耳语几句,离开了宴席。
时值初夏,甲板上江风习习,带着春末的丝丝暖意,吹在身上并不觉得冷。
但芙蕖怕她着凉,还是替她披上一件薄披风。风涌进袖管猎猎作响,她借着船上微弱的灯光,看着船头徐徐劈开波浪,出神良久,忽然笑了下。
“怎么?触景生情,是想我了?”
一道清越的男音含笑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下意识回头,撞进来人揶揄的视线,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张岳衡挑眉,径自走到她身侧,抬头看月色,“可惜当年的人不是我。否则——”
“怎么?”她好笑地看过去。
“否则——我就三书六聘把你娶进门,日日围着你转,绝不叫你有这般独自凭栏感伤的机会。”
她倏而失笑,刚要接过话玩笑几句,他却忽然转回头,定定地看着她,瞳仁映着月色,黑而亮,眸光似乎很认真。
话堵在嘴边,她微一怔愣,眼中的笑意霎时淡下去。一时有些无措。
他静静地看着,忽然朗声笑道:“骗你的。府里那些妹妹我都招待不及,可侍奉不起你这尊大佛。”
气氛霎时松快起来,谢槿语也跟着他笑,却听他又玩笑般地抱怨道:
“不过,我有这么差么?方才一听要嫁我,你脸都要吓白了。怎么说我也是文曲星下凡,张氏嫡公子,你那般反应,太令我伤心了。”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不是你的问题,是——”
“——是他太过完美,天上有地下无。对吧?”他拉长声音笑道,“好啦大小姐,这戳心窝的话我都听过几百遍了,莫要再伤我了!”
“其实吧,你还是挺好的。”谢槿语沉吟半晌,没再继续和她玩笑,反而正色道。
只因她随意一瞥,月光勾勒出他优越的侧脸轮廓,与那些形形色色的公子哥一比,当真是俊逸非凡。
她的语气十分真诚,他听得出,她是真的才发现这一点。
张岳衡:“……”明明是夸奖,怎么听起来那么刺耳呢?
“不说这个了。”她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谢槿语蹙眉无语道:“有话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