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罢手起身,走到亭子一侧观景,道:“谢大人,你入内阁已有两月,诸事可还顺利?”
十月,谢甫以吏部尚书兼建极殿大学士入阁。
如今内阁共四人,首辅仍旧是前朝恩威深重的太傅窦璋,另二人分别是邓茂和项寒松,前者是与窦璋同为前任首辅提拔的内阁老臣,后者是去岁才由窦璋举荐入阁的,虽是太傅提拔,但并未站队,与谢甫关系也不错。
说起来,谢甫进士那年,窦璋是主考官,他也算是窦璋的门生,关系虽谈不上亲厚,也算融洽。如今谢甫如日中天,窦璋年逾古稀,阁内诸事,实则已大半交给谢甫裁定。
朝堂心照不宣,谢甫接掌首辅之位,是迟早的事。
果然,赵珩又道:“前日,窦太傅与邓阁老已向朕递上奏折,请求致仕。”
“朕批了。”
“年节一过,谢大人便是首辅。”
谢甫深深一拜:“微臣谢过陛下恩典。”
“谢大人,这新的内阁人选,你可有什么想法?”
谢甫沉吟片刻,缓缓道:“微臣这里,确有一人举荐。”
“哦?”赵珩道,“可是去岁与大人一同调回京的新任礼部尚书,张谦?”
“陛下果真料事如神。”谢甫笑,“张谦与臣是同年,又在扬州共事多年,要说朝中最信任的,非他莫属。”
赵珩颔首:“此人的确可靠,朕准了。”
谢甫拱手,赵珩坐回去:“再来一盘。岳父这次不必再放水,朕如今,输得起。”
谢大人笑呵呵应下,兴致勃勃捻起棋子,脸上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
*
用过晚膳,谢槿语依依不舍地和家人告别,赵珩在旁默了会,忽然开口:
“皇后若是不舍,不如在家多住几日。”
他的面色和往常一般冷淡,声音也听不出情绪,皇后和谢家几人俱是一愣。
“陛下的意思是,”竹影连忙站出来缓解气氛,“皇后娘娘在宫里定是思念父母,好不容易回趟家,在家多陪陪大人和夫人也无妨,不必急着回宫。”
王夫人这才笑了笑:“多谢陛下关怀,不过——”
“——臣妾谢陛下体恤。”谢槿语出声打断王夫人要拒绝的话,应了下来。
赵珩略一点头,背过手转身离开,独自上了马车。
“绾绾,你怎么不随陛下一同回去?”府门一关,王夫人就皱了眉,“你二人新婚,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叫陛下一个人回宫怎的像话?”
谢槿语垂着头拉着王夫人的衣袖轻轻摇了摇:“母亲,我只是想再多陪您和姐姐几天……想来太后也不会怪罪的。”
其实是这几日她时刻精神紧绷,唯恐失了皇后体面,身心俱疲,生出了退意。
还有,她总觉得,陛下也不习惯,并不想她早回宫。
王夫人叹口气,心疼地搂过女儿。她又何尝舍得养了十六年的女儿?
谢槿语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待了整整十日,直到第十一日的早上,王夫人终于坐不住了。
“你妹妹在家里待了这些时日,连腊八都过了,宫里怎么就没点动静?”
“前两日不是送了腊八粥来么?母亲还说宫里的厨子手艺好呢。”谢槿柔站在一旁喂鱼。
“这能一样么?”王夫人睨她一眼,“我和你爹爹新婚时,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就算他们感情不深,陛下也不该这样不闻不问。”
“许是陛下太忙了吧。”谢槿柔不以为意,“陛下想必是看重妹妹,看重谢家,才特许妹妹这几日留在家里。”
王夫人重重地叹口气:“无论如何,在家里待了这么久,今天也该回去了。”
正午时分,谢槿语被母亲和姐姐一路送到门口马车前,依依惜别半日才离开。
马车的帘子一放下,谢槿语的脸色就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