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实在是个围猎的好日子,现今阵营已经明朗,裴忌跟着几位故友跳上马,迎着还有几丝寒凉的风,心不在焉。
围猎这种传统在北夏也有,裴忌没有成为质子之前常得冠冕,他那一手好射术,没有一个皇子能比得过他。
一把普通的。弓箭能在他手里玩出花,打到的猎物被仆人拖到现场都快要堆成山,次次都引得周围人一阵惊叹。
杨康年马复他们曾经都上过战场,什么艰难的战况没见过,在这郊外山上打个猎就更不在话下,倒是司马胜因为小时候不受宠,君子六艺也没人教,基础打得不牢,又本来没什么天赋,常年是书院里的倒数。
现在实战就更不行,固定的靶子还有点希望,被移动的靶子在草丛里窜来窜去,树林根深密茂的,就算是还有冰雪覆盖也便于藏匿,等司马胜准备好姿势拉起弓箭,猎物早就消失不见。
司马胜接连几次举起弓都是如此,好不容易有一次射伤了一只兔腿,还差点从马上掉下来,那猎物便成别人的了。
他自己骑射的艰难,几个小时没抓到一只,也想看看别人的成果如何,环顾四周,大家都已经收获颇丰,只有裴忌跟他一样一无所获,甚至还从马上跳下来,在地上摘了把新鲜的草,喂给毛皮油光水滑的马儿吃。
其他的马都还在忙碌奔驰,惟有裴忌的马儿已然吃上了香甜的麦草,还撒娇似的在他掌心蹭了蹭,以示友好。
司马胜心里更不平衡了,他在这累死累活结果连只兔子都没抓上,裴忌怎么还能这么悠闲地喂马?!
简直是,简直是一点斗志都没有!
他驱着马朝裴忌走过去,心里正义愤填膺着,走近了,看裴忌那幅漫不经心的淡漠样子,却一下子又犯了怂。
司马胜干咳一声,试图提醒裴忌他们现在的任务,但一说出口,就又成了八卦的味道:“诶,裴公子,我见你兴致不高,是不是因为……”
真是改不掉也改不掉。
只是话音还没有落下,裴忌就已经出声打断:“……皇子殿下,打猎比赛期间你还有心思来八卦我,看来马复将军,你已然哄好了。”
裴忌嘴上的攻击力向来都是如此的强,心毒嘴毒,无外乎于此,四皇子一下子被戳中心事,眼神闪烁,还想嘴硬:“我……我,我本来就没跟他生气!”
这话怎么听都有几分心虚,裴忌摸了摸自家马儿头顶茸茸的毛发,终于抬头看向司马胜的方向,淡淡勾唇,不软不硬地嘲讽:“到底是他生你的气还是你生他的气,想必皇子殿下一定比我更清楚。”
短暂的互相攻击结束,这下可好,一些事藏在心里面本来就憋屈,被人直接地点出来就更加难受,两人的心情不约而同都变得不怎么美妙。
裴忌莫名觉得手里有点痒痒,只可惜这里无人可揍。
于是在司马胜怒瞪的目光当中,他抬起手,手指搭上弓箭,半拉弓弦,再轻轻一松,那弓箭便如长了眼睛似的,倏然飞了出去。
没有任何动静,裴忌静默不语。
司马胜正想出声嘲笑,让他跟自己的水平一样,就别在这里装箭术好,还是应该认认真真地努力,却听“砰”的一声,有什么重物落地,一道奇怪的惨叫突然从灌木丛当中传出,裴忌便又射出了第二只箭。
这便有了。
裴忌走过去,抖落掉叶片上的雪,伸进半凋零不凋零的灌木丛中,掏出一只漂亮的白尾海雕来。
第二箭刚好射中脖颈,鲜血浸入羽毛中,把一圈白羽都染成了红色,翅膀上还有未抖落干净的余雪,是一着残忍又瑰丽的景象。
裴忌盯着这只白尾雕看了几秒,抓着他的身子,走回自己的马旁边,把手里的猎物丢给了司马胜:“……捉到一只小雪鸟。”
司马胜慌慌张张把接住,有些难以置信,:“你你就这么给我了?”
裴忌可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友好过,皇子殿下忍不住反复确认道,“这么大一只白尾雕,拿出去够炫耀好几圈了,你确定就这么给我了?”
顾不上理解皇子殿下的震惊,裴忌跳上马,侧过头,扯唇一笑:“……不然四皇子殿下,还真打算空着手去面见老皇帝吗?”
司马胜微微一愣,明白过来后瞬间喜滋滋的,他心里的怒气一扫而空,一点儿也不记得自己刚刚被这人怎么讽刺过:“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也太厉害了吧,这雕飞得那么高那么远,平常都难以射中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裴忌沉默几秒,想起刚刚那只雪鸟落魄死亡的样子,那样卑微,那样惨烈,尽管生前为了活下去已经做了诸多努力,遇到趁人之危的猎手,却仍旧毫无挣扎的可能。
在这片即将复苏的丛林当中,雪泥鸿爪,日头一出,便再也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忽然抬眼望向格外空茫辽远的天空,唇边的弧度还是轻勾着,然后裴忌抓紧马绳,对司马胜的问题,淡声答道:“……因为他本就受了伤,已经飞不到平日里那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