掣云叟得到楼主大人的示意,当即挥手令这人退下。
由此看来,这也是个被派去监视萧弋的人。见萧弋又一次不负所望,这人便匆匆赶来回报。
面对眼前这结果,楼主大人想不满意都不行:“很好,这个年轻人,总算没令孤失望。”
他说着话,又冲掣云叟沉敛下眉宇:“璆鸣,孤明白你的顾虑,你定然觉得,由得沈曦行离去,实乃放虎归山。可孤认为,让朝廷放松警惕,在他们毫无防备之际,给予致命一击,才是上上之策。”
“臣下听从今上指令。”
掣云叟人皮面具后的眼珠子,阴森森地转上两转,若有不忿、却无多言。
楼主大人遂又秘而不露地一笑:“待此地工事落成,我们的计划就成功大半。到时抵进京师、片甲不留,莫说一个沈曦行,就是紫微垣里的那位陛下,也一样不能幸免于难。既如此,你我心怀慈悲多留得他们几日性命,又能有何妨?”
“今上放心,无量塔工事稳步进展,岁前当可供今上检阅。”
掣云叟幽幽鬼语,这便退回塔内。
楼主大人转过脸来,再度远眺天际,兀自又道:“萧弋、萧晏之……呵,就算当初你真的私放了沈曦行,孤也可不与你计较。不得不说,你的确是很有本事,所以要实施那计划,孤必然还得再用你一用。若孤的旨意你皆能达成,待到功成之时,孤自会考虑留你一条全尸。”
睥睨着远方的水天相接,这位楼主大人怎一个逸兴遄飞,就好像这万里山河,已尽数归他一人所有。
他幸甚至哉,因而却没注意,山脚下的湖岸旁,萧弋下得船来,也悄然地望上了两望无量塔。
有一说一,楼主大人怎样看待自己,萧弋心底早有定数。
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皆尽如是。
得亏他不是真的效忠于这位楼主大人,否则一日变作楼主大人脚下枯骨,到了黄泉路、端过孟婆汤,兴许都没地儿给他说理去。
由于伤病难支,从湖岸到山门的一段路,萧弋举步维艰。
但他并没有直接返回半山腰上的无念阙去,反而沿着山前的岔路一道下行,直走到深埋在山谷裂隙里的无间馆。
无间馆守卫森严,是往生楼的牢狱,由掣云叟亲自掌管。犯下重罪的楼众,便会关押其中,受尽酷刑折磨。
萧弋从前鲜少踏足这地方,可现如今,寒江雪就被投入了这处监牢,生死未知。
为保萧弋,她宁愿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萧弋若不思营救,岂不是狼心狗肺。
低矮的岩石凸出山体表面,横亘十几丈长,就像是层密不透风的檐顶,与地面间不足一人身高。
这方逼仄石檐下的一角,就暗藏着无间馆的入口。
寒风吹入深谷,威力便十倍百倍地增加。
萧弋抵唇而行,但觉寒凉透骨,同石檐还有段距离时,就被这地方的守卫听到了咳喘声。
立马有两人走上前来,用生硬的官话对萧弋道:“楼主有令,无风榭前任司舆寒江雪犯下重罪,除掣云叟外,任何人都不得探视,包括代理楼主你也不行。”
萧弋也早料到会是这般,便没跟这地方多做逗留,只在心间悄然记下了山谷的地形与构造,而后一个转身,落拓远去。
深谷地处两山夹缝,日光常年被阻挡在外。绕回山前大道,萧弋好歹又能见着太阳。
这回他倒是没再乱跑,老老实实地把自个儿的无念阙设为了终点。
救人需有万全的准备,不能急于一时,他很清楚,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
砚岭一众山头里,无念阙霸占着最好的观景位,可这也意味着,山路崎岖,并不好走。
萧弋离得那座层林掩映的楼宇越近,步子就越沉,每一次抬腿,都仿佛在泥沼里跋涉。
视线也逐渐模糊,看东西都有了重影,门前有几棵树、树下有几只猫,他已一概分辨不来。
跨入门扉的一刻,这家伙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屋内玑玄子的瞩目下,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啧,就为了个该死不死的人,总把自个儿弄得求生不得。不至于,真不至于!”
玑玄子嫌弃地吧唧着嘴,用他那十岁幼童的体格,使出生吞小牛犊的劲儿,可算把萧弋拖回了内室去。
这位老前辈嘴巴里那“该死不死”的人,指的自当是沈夜。
从林野中飞身而出救走沈夜的人,实也不难猜,正是成为了沈夜暗卫的衣拾叁。
作为暗卫,衣拾叁始终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只在暗中跟随着沈夜,非必要时绝不出现。
可一旦觉察沈夜遭遇生命之危,他也一定会拼尽全力、挺身相救。
是以,近段时日沈夜和萧弋几次相逢,衣拾叁都隐身瞧着,绝无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