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们了。”
不知过了多久,柏泽岸终于开口。
他撩起眼皮,目光如炬,在黑暗中不似人形,却带着最为直白、也是最不加掩饰的蔑视与怒意。
听见这句,沈秋生带着他那早已无法卸下的温柔笑意,说道:“你变得与曾经不太一样了,是因为温晗的死亡吗?哦不,我忘了,他还活着。说来也讽刺,我总是想起当年的事情,其实人总得到了临死的时候才知道,信仰其实并不伟大,也没有那么坚定,你觉得——”
他话音未落,便被打偏了头。
这一下挨得结结实实,令沈秋生视线一花,嘴角都裂开几条微小的口子,溢出些许血渍。
“你应该庆幸他还活着,至少能够好好的站在我身边。”柏泽岸说着,手臂末端变成了璀璨而半透的茶粉色。
他暴露的彻底,自然也没打算让沈秋生活着走出去。
“若非这样,我很难说服当初的自己,让你活到现在。”
闻言,沈秋生倒是不显急躁,甚至连情绪也没有多少波动,只是恍然:“是吗,我还以为你是给顾文军面子。”
作为[理念谷]的会长,顾文军却同其余三大会长的作风全然不同。
或者说,她对公会掌控力远远低于其余三大会长,绝大部分事件与会议都是由沈秋生代为出面。
据说她曾做出了一个足够疯狂的决定,只是中途出了差错,以至她不得不选择放弃。
听说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导致精神也出现了些许问题,最后索性彻底离群索居。
而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便是替沈秋生求情,说服柏泽岸不要置他于死地,最少最少,也要让他多活几年。
柏泽岸起初并不想答应她,但顾文军之前又的确帮过他与温晗,外加她给出承若:如果未来谁人被死亡的阴影笼罩,那么自己会给予最大程度的帮助。
那是很早之前,柏泽岸清晰记得当时的情况,例如她瘦了许多,空荡荡的衣袖里是枯槁而干瘦的手腕,甚至无法行走,只能借助轮椅。
她虚弱的模样令人诧异,同柏泽岸记忆里那位负手立于雕像之前的会长相差巨大。
那是倾泻而下的雨幕,玫瑰园里花朵无比艳丽,迎着暴雨,被冲洗出崭新而鲜妍的色彩。
即使这样,顾文军的背影身形仍旧不显倾颓逊色。
那是和蔼却不失威严的气势,像是北极星般明亮,引领着当时的[理念谷]不断前进。
她的武力毋庸置疑,但更加令人惧怕的,还是她查阅死亡的个人技能。
从理论上来说,顾文军可以知晓一个人在未来某一刻所面临的死亡,并及时作出行动,从而延长存活时间。
所以这才是柏泽岸答应她暂时放过沈秋生的主要原因。
但他同样怀疑,顾文军是知道沈秋生会面临如今的局面,所以才会强撑着赶来。
“是,我当然会给她面子。”
柏泽岸一字一句,“无论她之后做了什么,也无论她是否知情你的计划,但她曾经的帮助与之后的承诺并不作假。”
“如果她没有参加,那这件事会因为你的死亡彻底结束;如果她当真有参与或者默许,那么下一个就是她。”
对此,当时的柏泽岸也思忖了许久。
到底是离开巢穴不久的小蜘蛛,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复杂规则。
所以大姐柏凛趁着休战的短暂时间赶来,告诉他——
“如果她参与了这件事,那么你的报复无可厚非,但这并不代表你不能再回报她曾经的帮助。亲爱的小蜘蛛,这并不矛盾。”
坏人不会因为做了一件好事就变为好人,同理,好人也不会因为做了一件坏事就罪恶难消。
支持与反对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并不少见,尤其是对于拥有足够曝光度的掌权者而言。
往往一部分人恨他恨得要死,另一部分人则对他感恩戴德、俯首帖耳。
所以柏泽岸现在对此并不迷惘。
“会长知道会很伤心的。”
沈秋生仍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温润的眸子像是夏日里、阳光暴晒的湖面,波光粼粼、目眩神迷,“你知道当初温晗为什么会信任我么?”
柏泽岸的目光陡然发狠,冥冥中他竟猜出了沈秋生的下一句。
他速度极快地钳住沈秋生的脖颈,将他连带着椅子一起提了起来,笑起来时重瞳诡异,唇角开裂,身后的阴影狂乱而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