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二人分离的这段时日里,他竟时不时想起她,想起她的任性,想起她的欺骗。他越发觉得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正巧这时她进宫来了,既然到了他的地盘,你搅动得我无法安心,那么你也休想求一个安宁。
在这种恶劣的心绪下,他冷眼旁观她在宫里四处打听,想尽办法与他见面。元恒在这种别样的关注里感受到了一丝隐秘的得意感,他享受她的目光、她的心思都为他所动。哪怕她只有人在宫中,也好过在宫外不能事事掌控。
元恒一贯以圣君要求自己,行事作风皆学旧统,这种说来难以启齿的心思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
只是当这女郎说为见他,独自追到这里来时,他不免心有触动,终究是个女郎而已,何必与她置气。
见他面色似有松动,冯照赶紧趁隙再度抓住他的手。
他没有甩开,冯照窃喜,又将脸靠在了他的手上。她捧住他的手,张开之后堪堪盖住她的半边脸庞,两具身体的温度相贴,原来是一样的火热。
女郎婉转靠在腿边,姿态尽显柔顺,手上传来皎洁光滑的触感,那是她的脸庞,元恒忍不住握住她精巧的下巴,让她的眼睛看着他,不要再去看旁的一切。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帐中仿佛要升温,将二人一起燃进业火里。
元恒的手慢慢往下,碰到了她的耳朵,她的脖颈……
他忽然顿住,坐下来,把她的头轻轻转过来,“这是什么?”
她的脖颈连着头发的地方有一道划痕,上面正渗出点点血意。
冯照把他的手拿下来一看,手指上也沾上了一点血渍,她小声说道:“就是刚刚躲在树丛里,不知是树枝还是草划伤的。”
元恒皱起眉头盯着那里看,“怎么这么不小心?”
冯照噘着嘴,“我又没来过这里,本来藏得好好的,谁知道你那么聪明,一下就猜到有人了。我心一慌就顾不得小心,肯定就会病急乱投医嘛。”
她说这话时目光谴责地看着他,好像是他的过错一样,嫌他太过聪明。也不想想就她那三脚猫功夫能躲到哪里去,要不是被他发现了,而是被哪个公卿知道,肯定闹大收不了场。
她怎么总是这样毛毛躁躁把自己弄伤,偏偏还总是不消停。若不是他,换做别人谁能容得了她肆意游荡,她却不知好歹处处留情,非要置他于不顾,想到这里,他刚刚软下来的心又变硬了。
然而下一刻他又被惊呆了,“你……!”
女郎抓住他的手,将那只沾血的手指放到自己的唇上,唇间湿意很快将那点血渍濡湿殆尽。
她只抓住了一根手指,却好像用绳索捆住了他的全身,让他无法动弹,那点湿意顺着指尖流遍全身,像冬日冰封一样把人冻住。
元恒猛然拔出自己的手,这成何体统!他喘着气,好像才从沉冰中解封,“放肆!”
冯照低头假作谢罪,但却暗暗翻了个白眼,从前他可不这样扭捏,如今一段时日不见却装起纯情来了。
半晌,元恒好似平复了心绪,才问起她,“你自己来的,晚上住哪里?”
冯照以为他又要怪她毫无准备,便解释道:“我与阿兄说过,晚上可住在他的帐中。”
元恒好像被她堵住,原本要说的话又换了个话题,便说道:“明日若来找我别再偷偷摸摸的了,叫众公卿知道,你的脸面不要,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冯照鼓着脸,“知道啦……那我怎么找陛下?”
元恒不语,只是转头去了内帐。
冯照不敢跟着进去,此处虽在外,但御帐相当于宫中寝殿,非诏不得入,她也不敢踩在皇帝的红线上,只敢在外嘟囔,“陛下见我轻而易举,我见陛下却难如登天,若是思念陛下又该如何见面?岂非又像今日这样?”
她在外面嘀嘀咕咕,元恒却很快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玉瓶。
地上铺了厚厚几层毛毡,他坐下来,叫她躺下,她便乖乖躺下。
叫她躺下不是躺在他的腿上!元恒又被她弄得呆住了。
……也罢,就这样吧。
他把瓶塞拔掉,轻轻倒了一点在她的伤口上,又用手轻轻抹开。他手上还带着刚才过水的潮意,乍一碰到温热的皮肤,冯照不由轻轻“嘶”了一声。
他顿了一下,“这回知道要小心了吧。”
冯照轻轻哼了一声,又尽力睁着眼睛从下往上看他,“我怎么见陛下嘛……”
元恒上完了药,才松口回她,“先找白准,他会告诉你怎么见。”
冯照又哼哼两声,“中常侍日理万机,叫我怎么找。”
元恒上完药盖上盖子,腾出手来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所以你有事再找。”
冯照听了,歪心思又动起来,她翻了个身,昂起头盯着他,“怎么才叫有事?思念陛下算不算有事?想和陛下说话算不算有事?”
元恒被她的胡搅蛮缠说得没辙,他说什么都会被她曲解,于是轻轻推开她走了。只是转过身后背对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又轻轻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