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询舟很矛盾。
她自幼接受的礼教告诉她,怀中的女子虽然是已经与她有过欢好的恋人,但她同时也是大晋尊贵的长清公主。
她要抑制住自己的劣根性。
这份劣根性似乎来源于很久以前她就意识到的自身矛盾。
父母希望她做个品行端正的君子,希望她认真学习通过科举入朝为官,希望她勤恳于政、作风廉洁,或许稍大一些年纪便可以成家立业,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一辈子勤勤恳恳到了老年也有所依靠。
赢得生前身后名,最好还会因为活着时的美德和事业上的成就而青史留名。
很充实且美好的一生,属于她这个世家女应有的人生。
十一岁时,她第一次厌倦了大人无休止的期盼,她第一次翻出了禁锢自己多年的围墙,开始亲身体会市井的烟火。
少时流连市井烟火,见过千千万万的底层人民,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经历着世态炎凉,在生活的压迫下苟延残喘着。
她听过黄昏时坐在田垄上的佃户吟唱《诗经》,见过宵禁前的夜里推车小贩佝偻的背影,也怜惜着雪天被扒得衣着单薄卖笑的女支女,更诧异那在贡院及第的榜单前疯疯癫癫的举子……后来读史,当年大泽乡的草垛上,陈胜振臂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尚任侠气,大概是她第一次尝试去叛逆。
她心里向往着侠肝义胆、扶贫济困,表面上却依旧要装出世人所认可的谦谦君子的模样。所谓“世家”二字将懦弱的她囚于那一方天地中。
与李安衾相爱,大概是她的第二次叛逆。君臣有别,于是陆询舟试着能不能去跨越一小段的阶级距离,如同她希望自己可以抛弃官爵与厚禄混迹江湖。
只是乱了套。她的僭越与公主殿下的纵容使她萌生了大逆不道的想法。
她想打破她们间的差距,甚至以下犯上地去凌虐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发觉自己其实是有冲破世俗的勇气的,但她又无限害怕会被勇气冲昏了头脑,干出了所谓出格的事情。
所以,她开始抵触与李安衾的亲密行为,甚至在欢好时试着温柔以待,但陆询舟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不断的压抑自己,让自己更加煎熬。
她害怕今天她可以以下犯上,明日她就会彻底抛下自己的士人身份。
说到底陆询舟还是不敢真正背叛自己的身份地位。
可她已经有所动摇。
清润的嗓音带着几分哀愁,陆询舟低声请求道:
“求殿下……放过微臣。”
李安衾不语,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戏谑。
陆询舟闭眼深吸一口气,得亏她从前多被卿许晏耳提面命着仁义道德,如今理智尚存,不过已是脆弱不堪。
怀中人听罢忽的眉眼一弯,带着温柔怜惜的语气道:
“那询舟去榻上睡吧。”
她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挠人的小勾子。
陆询舟忍不了。
她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就稍微放肆一下,然后立刻下床。
“嗯,那个。”
陆询舟正色道。
“我亲你一下再走。”
秉承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观念,陆询舟还是先开口告知了一下李安衾。
但是她立马又很小人地趁着公主殿下还没开口便倾身吻住了她的朱唇,不让她讲话。
李安衾觉得身上人很狗。
事前君子,行事小人,很狗。
压在她身上吻住自己,吻完还要乱蹭一番,与自己耳鬓厮磨一下下,最后起身坐在她身旁讨好地拉拉她的纤纤玉手,诚恳道歉:“殿下,臣僭越了。”
这语气乖巧地犹如在说——
“姐姐,小山偷吃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