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叹:“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后来,他又突然笑了,眼角还带着泪水:“辞非,我们成亲吧?”
这个要求极为突然,但是次日陆询舟静下心来思考了一番后,发现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世事如此,年过二十未婚的娘子或郎君总是要承受流言蜚语,而他们两人是知音、是半个亲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意难平,婚后两人可以不发生任何亲密之举,并对外宣传只愿抚养陆绥——这样亦不用承担“无所出”的罪名。
算是达成了梅姨临终遗愿的一半,而且梅观尘许诺若是陆询舟去了,他这辈子便亲自抚养陆绥。
“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陆询舟还是摇了摇头,“我为官不贪,家产只剩‘清贫’二字,没有钱,你要如何抚养小绥?”
“‘锺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梅观尘莞尔,“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攒钱,大不了,我就带着小绥回福州住在梅宅,一边教书,一边把她抚养成人。”
反正,爱人、亲人、知音都先后离他而去,他学不了太上忘情,独自守着那些回忆也好。
。
晨间,屋外下着绵绵春雨。
彼时,陆询舟正逗弄着吃饭时下巴“漏洞”的陆绥,把奶乎奶乎的小檀卿气得两腮鼓鼓。
“气死藕,藕要找,阿母,告你状。”
梅观尘无奈地支着下巴:“阿耶都不如小绥的阿母吗?”
那时,陆询舟正笑盈盈地看着这对父女俩逗趣,对于陆绥爱提“阿母”这件事,陆询舟已经淡然了,“阿母”与“李安衾”不再挂钩,而是形成了一个特有的记忆符号。
少焉,林皋走进屋内,手拿着今早送来的家书。
“四娘子,今早就这一封,是长安那边寄来的。”林皋恭敬道。
谢过每日早起帮自己拣信的林家卫长,她一边无奈地听着小绥奶声奶气说:“阿耶好,阿母更——好!”,一边娴熟地拆开信。
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入目是二兄陆玉瞻干净整洁的字迹:
阿娘亡故,速归。
信纸上还有泪痕。
读完那封家书,陆询舟愣了许久。当二兄的亲笔书信告诉她母亲已经与世长辞后,陆询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脸上还挂着方才的笑容。
她恍惚地想,二兄说了什么?
为何这次不是阿娘的亲笔书信?
因为,阿娘亡故了啊。
二十岁以后,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都应该彻底成为一个不轻易哭泣的成年人,而陆询舟却开始频繁地哭泣。
看到百姓受苦时她哭了;得知自己将要英年早逝时她哭了;梅姨与世长辞时她哭了;彻底失去爱人的喜欢时她哭了;现在,阿娘去世了,她还没来得及收敛笑容,泪水就先夺眶而出。
感觉自己明明拥有一切,转瞬间又失去了许多。
她猝不及防地被巨大的悲伤淹没,胸腔内传来灼热的痛感和瘙痒,陆询舟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她开始控制不住地咳嗽。
那时,她的唇角溢出鲜血,视线逐渐模糊,最后的画面是梅观尘慌忙地将她抱起。
。
陆询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同州衙内的官员们交代好一切事物,赵管家则迅速地为他们收拾好赴京的行李,翌日用完早膳便即刻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