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时间,足以让一场来势汹汹的急病褪去它大部分的狰狞。王执舟拖着还有些虚软的身体,慢慢走在学院操场的边缘。高烧和持续的肌肉剧痛几乎抽干了他的力气,皮肤像是被重新鞣制过一样紧绷敏感,尤其是右手腕——那里,齐逍宇给他的那个改造过的战术手环,仿佛比记忆中更沉、更凉,紧密地贴合着皮肤,像一道冰冷的镣铐。
他远远就看到了跑道上的两个身影。齐逍宇和白夜,正并肩慢跑着,夕阳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画面看起来轻松又融洽。王执舟停下脚步,抿了抿嘴,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涌上来,比病中的不适更让人憋闷。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扬声喊道:“逍宇!”
齐逍宇闻声停下,和白夜说了几句,便朝王执舟小跑过来。走近了,他才看清王执舟的脸色:“你病了?脸色这么差。”
“嗯,躺了快两周。”王执舟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下意识地用左手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右肩,“正好碰到你,有件事……想问问你。”他瞥了一眼跑道方向,白夜己经继续跑步,身影渐远。
“你说。”齐逍宇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了预感。
两人走到操场角落的一棵大树下,这里相对僻静。王执舟靠在树干上,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描述这两周来的噩梦:“就你给我手环之后没多久,就开始不对劲。先是总觉得冷,然后发高烧,骨头缝里像有针在扎,尤其是胳膊和肩膀,疼得睡不着觉。”
齐逍宇认真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最怪的是…”王执舟抬起右手,撸起袖子,露出手腕和一小截小臂。那里的皮肤看起来异常光滑,缺乏血色,在夕阳下泛着一种极不自然的、哑光的苍白色泽,像是刷了一层极薄的金属漆。“这儿的皮肤,变成这样了。摸上去…又硬又凉。”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困惑和后怕的表情,“还有,耳朵里老是嗡嗡响,特别尖的那种声音,有时候听到金属摩擦或者撞击声,脑袋里就像被凿子凿一样疼……吃饭都感觉有股铁锈味。”
他描述完,抬起头,目光首首地看向齐逍宇,带着病人特有的脆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逍宇,你跟我说实话,你改装的这个手环…是不是次声波那部分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它把我搞成这样的?”他虽然体格壮硕,但接连大病之下,眼神里难免带上了依赖和寻求解释的渴望。
齐逍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愧疚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没想到星陨铁的影响会如此剧烈和诡异。他不敢看王执舟的眼睛,低下头,声音有些发虚:“对不起,我可能没完全掌握好那个次声发生器的频率和强度。也许,它真的对你的神经系统或者别的什么,产生了些不好的干扰……”他只能顺着王执舟的猜测往下说,将真相隐藏在拙劣的谎言之后。
内心的谴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急忙转移话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那……除了这些难受的,你有没有感觉……嗯……身体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是说,病得这么厉害,恢复过程中,有没有发生什么让你觉得……比较奇怪,或者疑惑的事情?”他紧紧盯着王执舟的表情。
王执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齐逍宇会问这个。他皱着眉努力回想:“奇怪的事?除了刚才说的那些,就是病的时候总觉得渴,特别想喝那种冰镇的金属罐装饮料,摸到那个凉飕飕的罐子好像能舒服点……还有就是,力气好像……恢复得比想象中快?但也可能是错觉。”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清亮又带着十足挑衅意味的声音插了进来:“哟!这不是齐逍宇吗?躲在这儿干嘛?病秧子交流会?”
两人转头,只见周凛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穿着白虎院的训练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正双手抱胸,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们,尤其是脸色苍白的王执舟。“王执舟,病好了?好了就赶紧来训练场,别在这儿磨磨唧唧的。”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齐逍宇身上,跃跃欲试,“喂,齐逍宇,上次让你那破手环暗算了,不算数。再来一场?就现在,让我看看朱雀院的高材生到底有几斤几两!”
齐逍宇一阵头疼,刚想开口拒绝,王执舟却猛地踏前一步,挡在了他和周凛音之间。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一阵微风。
“周凛音,逍宇跟我有事。”王执舟的声音沉了下来,虽然还带着病后的虚弱,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他平时没少挨周凛音的揍,但此刻一种莫名的保护欲和烦躁感让他异常强硬,“要打,我陪你打。”
周凛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挑眉打量着他:“你?就你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省省吧,我是找他!”她指向齐逍宇。
“我说了,不行。”王执舟寸步不让,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白虎院标准的起手式。这个动作让他呼吸微微一窒,右臂的僵硬和隐痛再次传来,但他咬牙忍住了。
周凛音眼神一厉:“找打!”她最烦别人忤逆她,尤其是一个手下败将。她不再废话,一个迅捷的垫步上前,右拳首冲王执舟的面门——虽是试探,但速度力量依旧不容小觑。
若是平时,王执舟或许会选择格挡后反击。但此刻,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只见他不闪不避,猛地抬起右臂,横在面前!
“砰!”
一声异常沉闷、近乎金属撞击的钝响炸开!完全不是血肉之躯碰撞该有的声音!
周凛音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王执舟的小臂上。她只觉得自己的指骨仿佛砸在了一根坚固无比的生铁桩上,一阵剧烈的反震酸麻感从指关节瞬间蔓延到整条手臂,痛得她“嘶”地一声倒抽一口凉气,猛地缩回手,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执舟。
王执舟自己也愣住了。他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周凛音那足以打裂木板的一拳,落在手臂上只是让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身体晃了晃,但手臂本身只有一种被重物撞击的震动感,而非疼痛。被击中的部位,皮肤下仿佛有微弱的银灰色一闪而过。
齐逍宇瞳孔骤缩,紧紧盯着王执舟的手臂。
“你?!”周凛音又惊又怒,甩着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胳膊里藏钢板了?!”她不信邪,身体一旋,一记更狠厉的侧踢扫向王执舟的腰腹,腿风呼啸。
王执舟来不及细想,再次下意识地用右臂向下格挡!
“铛!”
又是一声更加清晰、更加诡异的金属交击之声!这一次,甚至连旁边观战的齐逍宇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执舟的手臂纹丝不动地架住了周凛音的踢击,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根浇筑在地里的钢柱。周凛音感觉自己像是踢到了一堵铁墙,小腿胫骨被震得发麻,狼狈地后退两步,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震惊和狐疑。
齐逍宇看得分明,在格挡的瞬间,王执舟右臂的衣袖之下,似乎有细微的、如同水银流动般的微光急速闪过,皮肤的哑光苍白感也瞬间加深!而且,两次成功的格挡后,王执舟原本病恹恹的眼神里,竟然燃起了一丝惊愕和兴奋。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严厉的呵斥传来。一位路过的训导老师皱着眉头快步走来,“操场是打架的地方吗?要切磋去白虎院的训练场!再胡闹全部扣纪律分!”
王执舟立刻放下手臂,那诡异的金属感瞬间消失,仿佛只是错觉。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老师微微躬身:“对不起老师,我们这就走。”他转头对周凛音说,“今天没空陪你练了,我跟逍宇真有事。”
周凛音揉着发麻的手臂和小腿,眼神惊疑不定地在王执舟和齐逍宇之间来回扫视。她没有再纠缠,只是死死地盯了齐逍宇一眼,又深深看了一眼王执舟明显异样的右臂,冷哼一声,转身走了。但她心里己经埋下了强烈的怀疑——王执舟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硬”,绝对和齐逍宇脱不了干系!那个手环肯定有问题!
打发走了周凛音和老师,王执舟拉着齐逍宇快步离开操场。走到无人处,他才抬起自己的右手臂,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惧:“你刚才看到了吗?听到那声音了吗?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