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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饭桌上的惊雷 我想读书（第1页）

早饭的饭桌就支在屋檐下，是块边缘磨损的旧木板，用三块石头垫着才勉强放平。天刚蒙蒙亮，院子里还飘着一层薄薄的晨雾，沾在人脸上凉丝丝的。柳氏端上最后一碗稀粥时，手指冻得发红，她把碗往陈砚面前推了推，又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咸菜——这咸菜是去年冬天腌的，萝卜己经发蔫，咸味却冲得很，是家里唯一能下饭的东西。

陈老实坐在主位，手里端着粗陶碗，正呼噜呼噜地喝着粥。粥稀得能清晰地照见碗底的纹路，几粒小米飘在上面，他却喝得很香，时不时夹一筷子咸菜，嚼得很用力。陈武和陈勇坐在对面，两人昨天杀猪到半夜，今天天不亮又起来劈柴，饿坏了，手里的麦饼（昨天镇上买的，省了半块留到今早）啃得“嘎吱”响，麦饼渣子掉在衣襟上，也赶紧用手拈起来塞进嘴里。

王氏抱着丫丫，坐在陈砚旁边，正用勺子一点点给丫丫喂粥。丫丫还小，不喜欢咸菜的咸味，皱着眉头把嘴闭得紧紧的，王氏只好哄着：“乖丫儿，就吃一口，吃了粥才有力气跑。”小宝则拿着半块麦饼，蹲在门槛边，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却盯着院子里的杀猪架，盼着爹和大哥今天杀猪能剩下点碎肉。

陈砚端着碗，没急着喝粥。他看着碗里几乎能映出人影的稀粥，又扫过桌上每个人的模样：陈老实的粗布褂子肘部磨出了洞，露出里面的棉絮；陈武的裤子短了一截，脚踝露在外面，冻得通红；王氏头上的木簪缺了个角，还是当年她嫁过来时娘家给的陪嫁；就连小宝手里的麦饼，也是掺了不少麸子的，咬起来有些剌嗓子。

这几天他跟着柳氏学认家里的东西，早就摸清了家境：米缸里的小米只够再吃三天，面袋里的面粉是上个月用两斤猪肉跟邻居换的，早就见了底；陈老实藏在床板下的钱袋，里面只有三十几文碎银子，是留着给小宝看咳嗽的；院子里的那头猪，要等下个月集市日才能卖，卖的钱还得交今年的赋税——这家里，连一顿能吃饱的白面馒头，都算是奢侈。

可越是这样，陈砚越觉得不能再等。他这具身体弱得连劈柴都费劲，总不能一辈子靠父兄养着，更别说帮家里改善生活。昨天夜里他想了半宿，古代寒门子弟想出头，除了科举，再无别的路。

他放下手里的粗陶碗，碗底与木板碰撞，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正喝粥的陈老实抬了抬头，嚼着麦饼的陈武也停下了动作，连哄丫丫吃饭的王氏都侧过了头，看向他。

陈砚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桌边的每一个人，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爹，娘，我想读书，考科举。”

这话一出口，院子里瞬间静了下来，连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小宝忘了啃麦饼，睁大眼睛看着三叔；丫丫也不闹了，好奇地盯着陈砚；陈武和陈勇你看我、我看你，手里的筷子都停在了半空。

“三郎你说啥？”柳氏最先反应过来，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碗里，溅出几滴稀粥，“读书？考科举？”她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伸手摸了摸陈砚的额头，“你没烧糊涂吧？咱家里哪有钱供你读书啊！”

还没等陈砚回答，旁边的王氏突然“哐当”一声，手里的粗陶碗重重磕在饭桌上，碗里的粥洒出来不少，溅到了她的粗布裙摆上。她也顾不上擦，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几分急噪：“三郎你疯了？你知道读书要花多少钱吗？束脩、书本、笔墨，哪一样不要钱？家里现在连肉都舍不得吃，米缸都快见底了，你这时候说要读书，不是添乱吗！”

王氏的声音不算小，惊得院角的鸡扑腾着翅膀叫了两声。她是个实在人，心里藏不住话，一想到家里的难处，就忍不住急：“去年小宝咳嗽，咱攒了半个月才凑够钱请郎中；你大哥二哥每天杀猪到半夜，手上的伤就没断过，也才够全家糊口。你要是去读书，不仅挣不了钱，还得花钱，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她说着，眼圈也红了，不是生气，是急的。她嫁进陈家，知道这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来得不容易。陈武每天天不亮就去挑水、磨刀，陈勇劈柴劈得手上全是茧子，陈老实更是起早贪黑，有时候为了多赚两文钱，还得推着猪去邻村卖。她自己也是天不亮就起来做饭、喂猪，缝补衣服都得等夜里油灯下做，就怕浪费灯油。

陈砚看着王氏激动的样子，没急着反驳。他知道王氏不是刻薄，是太清楚家里的难处。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陈老实端着碗，粥也不喝了，就那么愣着，眉头一点点拧了起来，像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陈武把手里的麦饼放在桌上，伸手挠了挠头，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劝，一边是弟弟想读书，一边是家里没钱，他只能干着急。

陈勇则紧紧攥着手里的筷子，指节都有些发白。他看了看陈砚，又看了看王氏，最后把目光落在父亲身上，等着父亲拿主意。他知道，在这个家里，父亲的话最算数。

柳氏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拉着陈砚的手，声音带着哭腔：“三郎啊，娘知道你想有出息，可咱这条件……要不，等以后日子好点了，娘再想办法？”

陈砚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在陈老实身上。他知道，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父亲身上，父亲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能不能走上读书这条路。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陈老实的脸上，能看到他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那是为这个家操劳出来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