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放下茶杯,陶瓷杯底与玻璃茶几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她站起身,走到周烬身边,没有看他,目光也投向窗外那几颗寒星。
“李伯母……她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冰面上,“是你留下的那本,《琐事备忘与应急预案》。她告诉我,是那本子上记录的胃药信息,在救护车上救了江雪凝一命。”
周烬的呼吸,在沈知夏话音落下的瞬间,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停滞。极其细微,若非沈知夏离得近且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他依旧没有动,但沈知夏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屏障,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
“她求我。”沈知夏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周烬冷硬的侧脸上。她的眼神清澈而复杂,没有哀求,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深切的悲悯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她跪在电话那头求我,让我看在……看在她一个做母亲的、快要失去女儿、走投无路的份上……求你出手。求你……救救江家,对付陆景川。”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清晰,“她说,只有你能做到。因为……那本备忘录里,有你留下的,关于陆景川所有阴谋的证据和线索。”
公寓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清晰得如同心跳。
沈知夏看着周烬。他依旧沉默着,雕塑般凝固。窗外的星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映不出任何情绪。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一个被冰封的、隔绝了所有情感与尘世纷扰的时空。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对江雪凝母女悲剧的同情,对周烬过往伤痕的理解,以及对眼前这沉重僵局的无奈。
“烬哥哥,”她再次开口,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我知道你恨。恨江雪凝的愚蠢和绝情,恨江家的冷漠和践踏,恨陆景川的卑劣和贪婪。这五年,你承受的屈辱和不公,换做任何人,都足以将心冻成坚冰。”
她向前走了一步,距离周烬更近。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拒人千里的寒意,但她没有退缩。
“我也知道,你选择离开,选择‘新生’,是想彻底斩断过去,是想让那五年的‘灰烬’,彻底冷却。”她的目光落在周烬手中那枚闪烁着微光的“余烬星辰”袖扣上,“‘余烬星辰’……这个名字,不正是你对过往的告别和对未来的期许吗?让灰烬中诞生新的星辰。”
周烬的指尖,在袖扣冰凉的蓝宝石表面,再次无意识地了一下。
“但是,”沈知夏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而恳切,“烬哥哥,有些灰烬,如果放任不管,它会复燃,会蔓延,会烧毁你刚刚想要建立的新生!”
她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警醒:
“陆景川是什么人?是冒领你救命之恩、窃取你守护成果的窃贼!是处心积虑要将江氏吞入腹中的豺狼!他现在己经被逼到了墙角!他临走时的诅咒,绝不是空话!他一定会疯狂报复!江氏崩塌在即,江雪凝生死未卜,江母孤立无援……一旦陆景川得逞,吞并了江氏,他会放过你吗?他会放过我这个‘多管闲事’的调查者吗?他会放过我们刚刚起步的‘星辰’吗?”
她首视着周烬终于微微转过来的、深不见底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他不会!他会像跗骨之蛆,将我们视作他完美胜利上最后需要抹去的污点!他会用尽一切手段,将我们拖回那摊他亲手搅浑的污泥里!你的‘新生’,我们的‘星辰’,都将笼罩在他制造的阴影之下,永无宁日!”
沈知夏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平静表象下潜藏的致命危机。她不是在为江家求情,她是在为他们的未来,为周烬渴望的“新生”敲响警钟!
“烬哥哥,”沈知夏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恳求,“我不是要你原谅江雪凝,也不是要你重新回到那个泥潭里去当救世主。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刚刚点燃的‘星辰’,被那滩肮脏的、本应彻底冷却的‘灰烬’复燃的火焰吞噬!”
她伸出手,没有去碰触周烬,只是轻轻点了点他手中那枚袖扣上冰冷的蓝宝石。
“对付陆景川,不是为了拯救江家,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保护我们好不容易才看到的,那一点点‘新生’的光。”她的目光真挚而灼热,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那本备忘录,你留下的线索……那是武器。用不用它,在你。但请别让它,最终成为埋葬我们未来的陪葬品。”
说完,沈知夏不再言语。她深深地看了周烬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有理解,有担忧,更有一种无言的信任——信任他的智慧,信任他最终会做出最清醒、最符合他内心真正所求的选择。
她转身,拿起自己的手袋,没有道别,轻轻拉开了公寓的门,身影融入了外面走廊的灯光中。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