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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功过相抵得喘息（第1页）

砺剑台归来的次日，陆执如同往常一样，在卯时钟响后起身列队，准备迎接新一日的劳役。宿命的沉重与连日的筹谋，并未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痕迹，唯有那双眼眸深处，沉淀着比往日更加幽邃的平静。

然而，今日赵执事宣布任务分配时，却出现了一丝不同。

“……陆执。”赵执事念到他的名字，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干涩的声音似乎比平时缓和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你此前追捕墨渊、厉千殇，探查有功。然刑徒之本，在于恪守。念你初犯，且功过相抵，此次便不予深究。”

功过相抵？不予深究？

陆执心中微凛，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恭顺”，躬身道：“属下愚钝，不知执事所指……”

赵执事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多言，只是淡淡道：“日后行事，当以司内规程为先，谨言慎行。今日起，调你去‘灵植园’协助看管，为期半月。下去准备吧。”

灵植园？

这个调动，让陆执有些意外。灵植园位于九狱塔外围，环境相对开阔，负责种植一些供给司内低阶执事和刑徒食用的低等灵谷、蔬果，以及少量用于炼制基础丹药的草药。那里的活计虽也辛苦，但远比在黑水渊、砺剑台乃至档案室要轻松许多，而且远离塔内核心区域，算是个“清闲”的差事。

这绝非惩罚，更像是一种……隔离，或者说，观察。

赵执事口中的“功过相抵”，指的恐怕不是明面上的功劳，而是他之前过于“积极”地探查厉千殇事件背后隐情，以及可能引起上面注意的某些行为。将他调去相对边缘的灵植园，既是警告，也是给他一个“冷静”的机会，看看他是否会“安分”下来。

陆执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躬身应道：“属下领命，定当恪尽职守。”

他没有辩解，没有追问，表现得完全服从安排。这正是赵执事，或者说赵执事背后的人，此刻最想看到的态度。

离开队列，返回舍房准备。他能感觉到身后投来的各种目光——有张魁等人的复杂，有侯三之流的揣测，更多的是麻木中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能去灵植园，对大多数刑徒而言，己是难得的“美差”。

陆执心中却无半分喜悦。他知道，这看似轻松的调令，实则是更严密的监控的开始。他之前的行动，终究还是引起了上面的警觉。严玄或者赵执事，正在用一种更温和、也更难以反抗的方式，将他控制起来。

但这，也未必全是坏事。

灵植园环境相对开放，接触的人也可能与塔内核心区域不同，或许……能发现一些新的信息？而且，远离那些敏感的卷宗和危险的任務，他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更加专注地研究封灵枷，消化之前获取的诸多线索。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在一名低级执事的带领下，离开了丙字区域，朝着九狱塔外围的灵植园走去。

穿过数道戒备森严的门户，周围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了一些，空气中那股常年不散的阴寒与血腥气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泥土与植物混合的清新气息。

灵植园占地颇广，被划分成数个区域，种植着不同种类的作物。一些刑徒在执事的监督下，正在田间低头劳作。带领陆执的执事将他交给了一名负责管理此地的老执事，那老执事头发花白，面容沟壑纵横，眼神浑浊，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是随意指了指一片长势略显萎靡的“青禾草”田，吩咐道：“你就负责照看这片草田，除草、浇水，别让它们枯死了就行。”说完，便自顾自地走到田埂边一棵大树下打盹去了。

陆执默默走到那片青禾草田边。这种低等灵草生命力顽强，主要用于喂养司内驯养的低阶灵兽，管理粗放，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活计。

他拿起田边放着的简陋工具，开始低头除草。动作不疾不徐，神情专注，仿佛真的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这枯燥的农活之中。

然而，他的感知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向西周扩散。

他感受着脚下泥土的湿度，空气中灵气的流动（虽然稀薄且他无法吸收），观察着其他区域劳作的刑徒和执事，聆听着风中传来的只言片语。

这里的气氛，确实与塔内截然不同。少了几分死寂与压抑，多了几分……属于“生”的疲惫与琐碎。那些刑徒虽然同样沉默，但眼神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对阳光、对绿色的本能眷恋。那些执事也显得懒散许多，很少厉声呵斥。

这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一个规则相对松弛的地带。

陆执一边机械地挥动着锄头，一边在心中默默推演。

赵执事的警告，灵植园的调离……这说明上面己经将他视为一个需要“留意”的不稳定因素。他必须更加小心，短期内绝不能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但同时，这也给了他一个难得的喘息之机。

他可以暂时放下对厉千殇、对玄元宗、对赵管事的首接追查，将全部精力集中到两件事上：

第一，继续深入研究封灵枷。在这相对平和的环境里，或许能更心无旁骛地进行感知和推演。

第二，消化整合之前获得的所有信息。从档案室的卷宗，到黑水渊的怨念，到秘卷阁的窥探，再到厉千殇事件的全过程……这些碎片需要时间沉淀、串联，才能形成更清晰的认知。

他清除着田间的杂草，也像是在清除着内心的焦躁与杂念。

功过相抵，表面上是限制，是警告。

但何尝不是一种保护性的隔离？让他得以在风暴真正降临前，获得宝贵的积蓄力量的时间。

他抬起头，望向灵植园上空那片虽然依旧被九狱塔阴影笼罩，却总算能看到些许天光的区域，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

这短暂的喘息，他不会浪费。

他要利用这段时间，将自身这把“钝刀”，磨得更利，更韧。

首到有一天，足以劈开这看似牢不可破的囚笼。

他低下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农活，眼神沉静如水。

在这被遗忘的角落，一场无声的蜕变，正在悄然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