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惊觉,已经发了一会的呆。于是加快手里的动作,然而嘴上冷淡地说:“没有。”也就是仗着浮舟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子啊,我听见你晾衣服的动作停了,也没有鞋和草地摩擦的声音。”
“……”说到这里里梅便有些来气。
他是干活的人,而他从不抱怨,也不觉得劳累。可如今有了个什么也不做的人,就算能听出来浮舟口吻里并不是在催促他,里梅也不好受:“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在做,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他说完了这些,又有些担心宿傩因此不悦,可看浮舟的表情,她在微笑,只是她笑的时候也还蹙着眉。
“春天了,花开了,我也闻到了。但再芬芳的花都有幻灭的一天,几月过去也就死了。”
里梅对浮舟这番不合时节的伤春嗤之以鼻,因为春天还没来,甚至樱花还未开。
也许宿傩大人就是钟爱这种多愁善感的样子,他想。脚下的泥湿而寒,浸了雪水,但里梅不会叫它变得泥泞,柔软的东西,他就把它们变成坚冰。
他就说:“随便你吧,但你别忘了你能在这里晒太阳是因为宿傩大人允许你这么做。”
她还在笑:“当然啦,都是因为他。”
“是宿傩大人,不是[他]。”
浮舟说到这里,自己忍不住想起之前的事情。她那个时候还算无忧无虑,就算前途不卜,心态上积极昂扬。
那时她也喜欢在廊下晒太阳,听里梅干活。
过去了这些重复的季节,心境终究改变,现在难得遇见相似的情境……而且里梅还在纠正关于宿傩的称谓,不可以用【他】来代指。
一切都熟悉,一切都应该熟悉的,应该是美丽的、苏生的、向上的,但实际并不是这样。
浮舟觉得……忧伤。
她想到此,添了一句:“听说过腐草成萤的典故,但不知道从树上断头的花,落到土里会变成什么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里梅再不理她。浮舟又吹了一会风,便收起悬空已久开始发凉的腿,垫在身下,转了个方向站起来,她走向房间,刚踏入门就被人抱起来。
在室内接应她的手属于宿傩,它搂的很紧,要把浮舟的腰折成弯弓的弧度。浮舟艰难地呼吸。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他这么问。
她当然要回答:“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过这拦不住宿傩的脑袋,他一向不好糊弄,前次饮酒又暴露了不足。
“浮舟,不要骗我。”宿傩这么说,手指在她脖颈与脸颊游移,抚摸她任由施为的肌肤。
他说的认真,情绪自然与平时不同。然而内里的波澜,浮舟作为受害人,更比他强烈许多。
只是她受到冲击也不声张,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从我们刚认识,你就在说我听不懂的话。我何曾隐瞒什么事情呢?”
距离这个人串联起线索还要多久呢?浮舟不禁抽离出困境来这样思忖着。
也许快了吧……她连姑且欺骗自己都无法做到。
若将生命比作春花,这朵还没应季的花本就难逃摧折,但莫非还要雪上加霜,殒命当场么?
宿傩这样的人啊,做出什么都有可能。想到这里,浮舟只觉得他一定是捏紧了她的脖子,于是虚弱又剧烈喘息着。
等他推她出房间,浮舟自己才意识到:被掐住脖子的人是没办法呼吸的。而她……是太紧张了才屏住呼吸。
寒风驱散了身上残留的气息,但宿傩话语犹在耳边:“谁说要把你怎么样了,胆小鬼。”
浮舟摸了摸锁骨上的冷汗,扭头走去了另一个房间歇息。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怕?她每一根汗毛的感知都因压迫感而拉长。
宿傩并没有放弃对她的试探。浮舟浑浑噩噩是因为她不得不如此,然而他那种明明怀疑却总不选择逼问的态度,叫她觉得他才是那个胆小鬼。
她担心死亡,他在担心什么?
几天后,宿傩买了一架和琴,问道:“你会弹吗?”
浮舟摇头,像听见了晦涩难懂的谜题:“从来没人教我。”她说完了就拿起茶杯凑到嘴边,借此缓解无事可做的尴尬。
“那你来试试。”但是宿傩不管,他摘走了她手中陶杯,水在她衣襟上染湿一片,紧接着是琴被推到身前。
宿傩催促说:“快点,不然别吃饭。”
她窘迫的神情不像作伪,但逼不得已而为之,于是双手无措地摸上冷冷的弦,以怪异的姿态拱着手心,按压着,并拙劣地拨动另一侧。浮舟这听见粗劣的音色就自己浑身一颤,继而僵硬顿住的姿态俨然就是个怕闯祸的初学者。
宿傩在旁边暗自评判着,不顾那的确不能入耳的噪音:“不够,继续。我叫停你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