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奇中文网

第13章 初雪寂无声（第1页）

山风呼啸了几日，天空始终阴沉着脸，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青峦峰的尖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却又比那更干更冷。这是一种属于雪的预告。

柳杨槐己将院中所有怕冻的物什尽数挪入屋内。灵田被厚厚的干草落叶覆盖得严严实实，像为大地盖上了一床暖被。那罐“月华露”依旧静静待在角落，陶罐壁沁着凉意，内里却在时光与灵蕴的作用下，悄然发生着不为人知的变化。他每日仍会以神识探查地脉，维系着那微弱的暖意，确保月光草根系的活力。

这日清晨，他推开木门，一股凛冽彻骨的寒气瞬间涌入，与屋内炉火的暖意碰撞出白蒙蒙的雾气。门外世界，己彻底变了模样。

下雪了。

并非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而是细密如粉、无声无息的雪沫，从灰白的天幕中持续不断地洒落，己然将天地万物染成一片纯净的银白。远山、近林、屋舍、田垄，皆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只剩下连绵起伏的、柔软而圣洁的轮廓。世界安静得不可思议，唯有雪落下的细微簌簌声，反而更衬出这天地间的浩大寂静。

竹枝被积雪压弯，偶尔不堪重负地弹动一下，便洒落一捧雪粉。溪流并未完全冻结，但水面上己浮着薄冰，水流声被积雪吸收，变得沉闷许多。

柳杨槐呵出一口长长的白气，心中并无寒意，反有一种置身于宏大画卷般的宁静与震撼。这是他于此山安居后，遭遇的第一场雪。

他踏出屋门，积雪没至脚踝，发出咯吱的轻响。他在院中缓缓踱步，仔细查看着。灵田上的覆盖物无恙，小屋也坚固如初，足以抵御这初雪的威势。

行至屋后竹林，雪景更为幽邃。翠竹披银，玉叶琼枝，仿佛走入了一个冰雕玉琢的秘境。那眼灵泉竟未完全冻结，依旧汩汩涌出，泉眼周围雾气氤氲，热泉与冷空气相遇，在旁边的墨兰叶片上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冰挂，奇异而美丽。

忽然，不远处一丛被雪覆盖的灌木微微一动，积雪扑簌落下。一个熟悉的翠色小脑袋钻了出来，使劲晃了晃，甩开脸上的雪沫，正是那只竹灵鼬。它似乎有些畏寒，皮毛看起来比平日更蓬松些，黑眼睛滴溜溜转着，看到柳杨槐，发出一声轻微的、带着些许抱怨意味的唧唧声，仿佛在责怪这寒冷的天气。

柳杨槐不禁莞尔，想起怀中还有昨日烤熟未吃完的几颗灵谷。他掏出摊在手心，那小家伙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食物的诱惑，敏捷地窜过来，叼起一颗最大的，却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就蹲在离他不远的雪地里，小口小口飞快地啃食起来，时不时抬起眼皮瞥他一眼。

雪依旧下着，人立雪中，兽食于前，彼此无言，却自有一份相依于严寒的默契。

午后，雪势渐歇，云层稍开，露出其后朦胧的日影。阳光照射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整个世界亮得晃眼。

柳杨槐清扫出一条从屋门到溪边的小径，又拂去屋顶和屋檐上过厚的积雪，以免压垮茅草。劳作间，身体发热，额角竟渗出细汗，与这冰天雪地形成奇妙的对比。

忙完这些，他回到屋内，掩上门，将一片银装素裹关在门外。炉火上的陶罐里咕嘟咕嘟炖着简单的菜粥，热气腾腾，散发出食物温暖的香气。

他搬了竹椅坐在窗边，就着兽皮窗透入的、被雪映得格外明亮的天光，再次翻开那本无名书卷。书页上，恰有一幅“雪覆寒山图”，绘着苍山负雪，孤松独立，意境苍茫寂寥。旁注小字：“天地寂寥，雪落无声。万物藏敛，道心自澄。”

窗外是万籁俱寂的冰雪世界，屋内是炉火噼啪、书页轻响的安宁一隅。他读着那些古朴的文字，对照窗外实景，心中对“藏”与“静”的感悟愈发深刻。winterisnotdeath，butaretreat，asolidation，anecessarysilenthegreatcycleofgrowth。

体内灵力似乎也受到这天地寂寥氛围的影响，运转得更为缓慢、沉凝，如同地下深处缓慢流动的暖流，不张扬，却根基深厚。

夜幕早早降临，雪光映窗，屋内竟不需点灯。他于榻上静坐，神识内敛，不再刻意引导灵力，只是放任其跟随着这雪夜的呼吸，自然而然地流转、沉淀。

外界的一切喧哗似乎都被厚厚的积雪吸收隔绝，唯余一片真空般的宁静。在这极致的静中，感官反而变得更为敏锐。他能“听”到雪花继续飘落压上枝头的微声，能“感”到覆盖下灵植根系微弱的呼吸，甚至能隐约捕捉到那陶罐中，“月华露”酒液内灵韵缓慢融合、沉淀的极其细微的波动。

天地之大，仿佛只剩他一人，与这山，这雪，这悄然酝酿的一切。

第一场雪，并未带来酷寒的杀意，反而赠予了这方小院一份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宁静。道心在这万籁俱寂中，如同被雪水洗过，愈发通透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