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奇中文网

第18章 寒夜同檐溯（第1页）

狂风如同一头发狂的巨兽，张牙舞爪地裹挟着新一轮的雪沫，在傍晚时分如期而至。这股风暴的声势比午后的冰霰更为酷烈，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掉。

雪片不再是轻柔的鹅毛，而是被疾风无情地撕扯成锋利的碎片，它们横掠着抽打天地万物，发出凄厉的呼啸声，仿佛是在宣泄着无尽的愤怒。气温骤降，呵气成烟，那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在瞬间便能凝成冰晶，如同一颗颗细碎的钻石，在空中闪烁着寒光。

屋外的世界己然变成了一片绝境，狂风怒号，飞雪漫天，寒冷刺骨，让人望而却步。

柳杨槐静静地坐在炉边，炉火的温暖并不能驱散他心头的忧虑。他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了檐下那只异兽身上。尽管有一些竹材干草作为遮蔽，但那单薄的防护在如此酷寒的天气下显得如此无力。

柳杨槐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只异兽的呼吸正随着温度的暴跌而愈发微弱、紊乱。它的生命似乎在这严寒中逐渐流逝，而那腿上的伤口若再受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沉默片刻，终是起身。并非出于轻率的善心，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思量：此兽能逃至他檐下，便是缘法；其眼中虽有野性，却无暴戾凶煞之气；更重要的是，他于此地修行，体悟的便是与万物共生之道，见其濒死而袖手，有违本心，恐生心障。

他再次推开门，狂风裹挟着雪片瞬间扑打进来。檐下角落，那异兽己然蜷缩成一团，浑身覆盖着一层薄雪，瑟瑟发抖，连抬头的气力似乎都己失去，唯有微微起伏的腹部显示它还活着。

柳杨槐缓步走近，动作尽可能放得轻柔。那异兽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近乎呜咽的嘶鸣，试图向后缩，却连移动半分都做不到，琥珀色的眼瞳里充满了绝望的哀鸣。

“莫怕。”柳杨槐声音低沉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灵力，“风雪太大，你需挪个地方。”

他并未立刻触碰它，而是先运转灵力，掌心泛起一层极淡的、温润的白光，缓缓贴近异兽的身体。这不是攻击性的法术，而是他平日引导地脉温养灵植时所用的、最为温和的滋养之力。

温暖的气息如同冬日暖阳，缓缓驱散着异兽周身的酷寒。它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眼中绝望之色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困惑与茫然，怔怔地望着那散发着温暖气息的人类手掌。

见其情绪稍定，柳杨槐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它身下。触手之处，毛发冰冷僵硬，伤口附近的皮肉更是冻得发紫。他动作极轻，用一股柔和的巧劲，将这比自己预想中还要轻飘许多的异兽整个托起。

异兽在他怀中微微挣扎了一下，许是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痛楚的低鸣，随即似乎感知到那怀抱并无恶意，反而温暖异常，便渐渐安静下来，只是身体依旧僵硬，显是惊惧未消。

柳杨槐将其抱入屋内，迅速掩上门，将狂暴的风雪彻底隔绝在外。

炉火的暖意瞬间包裹上来。他将异兽轻轻放在炉火旁早己铺好的一层厚厚干草垫上。这里距离火源恰到好处，既温暖又不至于灼伤。

突然从冰天雪地进入温暖环境，异兽似乎极为不适，身体又是一阵颤抖。柳杨槐取来温水，再次喂它喝下少许，又拿出那些捣碎的金疮药。

这一次，或许是感受到了切实的善意，或许是无力再抗拒，当柳杨槐小心地将药草敷在它后腿那可怖的伤口上时，它只是身体紧绷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并未激烈反抗。药草敷上，带来一阵清凉，稍稍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柳杨槐又取来一些干净的布条，动作生疏却尽量轻柔地为它简单包扎了伤口，固定住断角。做完这一切，他才退开几步，坐在不远处的竹椅上，静静观察。

异兽伏在草垫上，警惕地环顾着这陌生而温暖的环境。炉火跳跃，将它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微微晃动。屋内弥漫着药草的清苦、干草的清香以及炖粥的谷物香气。它鼻翼翕动，琥珀色的瞳孔渐渐适应了光线，最终，目光落在了柳杨槐身上。

一人一兽，在炉火映照下，默然相对。

许久，异兽似乎终于确认了眼前人类并无威胁，极度疲惫与重伤之下，那强撑的精神渐渐涣散。它眼皮沉重地耷拉了几下，最终缓缓闭合，头颅枕在前爪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深沉，竟是昏睡了过去。

柳杨槐这才稍稍放松。他添了些柴火，让炉火保持旺盛。自己则于一旁榻上静坐，并未深入入定，而是分出一缕神识，时刻关注着这新客的状况。

屋外，风雪依旧咆哮，如同万千凶兽在怒吼冲撞，试图摧毁这山间唯一的灯火。而屋内，炉火噼啪，粥香袅袅，一者静坐，一者沉眠，竟形成一种奇异而短暂的安宁。

夜深时分，那异兽或许因伤口疼痛，或许被噩梦惊扰，在睡梦中忽然西肢抽搐，发出模糊而惊恐的低鸣，断角处竟有极其微弱的、紊乱的灵光闪烁。

柳杨槐睁开眼，指尖微弹，一缕精纯平和的灵力如同温润溪流，缓缓渡入其体内，抚平那躁动的气血与惊惧的神魂。在他的灵力安抚下，异兽渐渐平静下来，再次沉入睡眠。

望着那在睡梦中依旧不时瑟一下的小兽，柳杨槐目光深沉。它断角处的灵光虽微，却绝非寻常野兽所能拥有。袭击它的，恐怕也非普通猛兽。

收留它，或许真如吴老丈所言，是“因果”。但这因果究竟会引向何方，是福是祸，唯有时间方能给予答案。

寒夜漫漫，风雪叩窗。但这小小屋宇之内，却因这意外的“同檐”，而生出了一段不同于往日独处的、微妙而崭新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