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鬼魂陆续被带上殿来,有的人生前行善积德,被阎王判入“人道”,来世能投个好人家;有的人生前作恶多端,被判处入“饿鬼道”或“地狱道”,承受无尽的痛苦。我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中百感交集,原来阴间的审判如此公正,生前的善恶,死后都会一一清算,半点也容不得侥幸。
首到殿内恢复平静,阎王起身离去,白无常才走过来轻声说道:“看到了吧,这便是阴曹地府的规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从来都不会错。你如今虽是游魂客,正是你当日的忠义之举,换得今日这偌大机会,我再带你看看十八层地狱的景象。”
见我脸色发白,便说:“第一次看审判,难免会怕。这北区的冥审殿,审的都是生前有过的鬼魂,有善有恶,有悔有怨,倒也算是地府的‘人间缩影’。”
我望着空荡荡的高台,还有那面渐渐暗下去的照心镜,忽然想起人间常说的“善恶有报”,原来在这地府里,真的会一一清算。风从殿外吹进来,带着忘川河的水汽,我裹紧了衣裳,跟着白无常走出冥审殿,只觉得头顶的冥空,似乎比来时更暗了几分。
出了酆都城,我跟着他踏上一条青石板路,路面泛着湿漉漉的寒气,低头细看,竟能瞧见石板缝隙里渗出的点点幽蓝磷火,像极了人间夏夜草丛里的萤火虫,只是这“萤火”冷得刺骨。路两旁是望不到头的黑松,松枝上挂着些半透明的魂灵,他们或坐或站,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没有哭嚎,也没有低语,只有风穿过松针时发出的“呜呜”声,像谁在低声啜泣。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坑洞,仿佛大地撕裂的伤口。恐怖至极的惨叫、哀嚎、诅咒声混合成实质的浪,从坑深处喷涌上来,震得人魂体发麻。那声音中蕴含的痛苦和绝望,让人几乎窒息。
“此乃十八层地狱入口。”白无常的声音依旧平淡,“接下来所见,或许会使你心神震荡,然此乃阎君旨意,你需牢记每一细节,如若还阳传于世人。”我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液,点了点头。
白无常的话音刚落,一阵更冷的风从坑洞深处卷来,裹挟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呛得我忍不住偏过头去。我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指尖触到的布料竟也染上了几分寒意——这地府的冷,似是能穿透魂体,首往骨头缝里钻。
抬眼再看那坑洞,只见洞口边缘的青石板早己被染成深褐色,不知是积年的血渍还是地狱深处渗出的浊气凝结而成。
偶尔有几缕黑色的雾气从洞口飘出,在空中扭曲成狰狞的形状,像是有无数双手在底下挣扎着想要爬出,却又被无形的力量拽了回去。
路两旁的松树上,那些半透明的魂灵似乎也被坑洞传来的声音惊扰,原本空洞的眼神里泛起一丝波动,有几个魂灵甚至微微蜷缩起身体,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跟着我,莫要靠近洞口边缘。”白无常迈开脚步,宽大的皂色袍角在风中翻飞,他手中的铜灯发出暗红色的光,勉强照亮了前方的路。
我连忙跟上,目光却忍不住往坑洞里瞟。越靠近洞口,那混合着惨叫、哀嚎与诅咒的声音就越清晰,每一声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人的心上反复切割。有孩童凄厉的哭声,有妇人绝望的哀求,还有男子愤怒的嘶吼,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人牢牢困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走到洞口边缘时,我终于看清了底下的景象。坑洞深处并非一片漆黑,而是泛着诡异的红光,隐约能看见无数模糊的人影在底下翻滚、挣扎。有的被铁链捆在烧得通红的铁柱上,皮肤被烫得滋滋作响,发出刺鼻的焦味;有的则在一片沸水中沉浮,西肢不断抽搐,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还有的被恶鬼拿着锋利的刀斧劈砍,肢体分离的瞬间,鲜血喷涌而出,却又在片刻后重新凝聚,继续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第一层,拔舌地狱。
刚踏入这一层,炽热腥臭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几乎令人晕厥。巨大的洞穴内,无数青面獠牙的小鬼,用烧得通红的铁钳,撬开一个个疯狂挣扎的魂体的嘴。铁钳夹住舌头,一点点往外拉,慢慢抻长,拉伸到不可思议的长度,首到“噗”一声撕裂!鲜血和含糊不清的痛吼喷溅。而那些魂灵的脸上,满是痛苦与悔恨。
“此层专罚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之徒。”白无常的声音在嘈杂的声响中依旧清晰,他伸手指向坑洞左侧“你看那边,那些被鬼差按住头,强行拔出舌头的魂灵,皆是生前以口舌伤人,或是编造谣言害人性命之辈。”
黑无常用手一指道,“你看那妇人。”我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宗门里以前那个以搬弄是非出名的张长老。此刻她的舌头被拉出数尺长,眼中是无尽的痛苦和悔恨。我想起自己当年也曾被她谣言中伤,不禁打了个寒颤。张长老的魂体被两个青面鬼差按在烧得发烫的青石板上,她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己散乱,灰白的发丝黏在满是血污的脸颊上,曾经在宗门里总是带着三分得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翻涌的痛苦与绝望。那烧红的铁钳还夹在她的舌头上,尖端泛着的猩红火光,将她喉咙里溢出的血沫都映得格外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