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黑石隘口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每日重复的操练、巡逻、以及间歇爆发的血腥冲突,将日子染成单调而沉重的铁灰色。林昊(铁心)如同一块被投入洪流的顽铁,在战争的激荡中不断碰撞、打磨。他身上新添了许多伤疤,浅的己然愈合,深的依旧偶尔在阴雨天隐隐作痛。但比伤疤更深的,是刻在他眼神里的冷冽和决绝。
他的玩命没有白费。
几次高风险任务的出色完成,尤其是在那场山谷遭遇战中临机决断、重创敌军百夫长(最终由同伴完成击杀,但首功记在了精准创造机会的林昊身上),积累的军功终于引起了上层军官的注意。
这日操练刚毕,全军集合。校尉站在点将台上,面色冷峻地宣读了一批擢升和赏赐名单。当“铁心”这个名字被念出,因其“奋勇杀敌,屡立微功”而被擢升为伍长,并赏赐白银十两、铜钱三贯时,队列中响起了一阵低低的骚动。
许多目光投向了站在队伍中后段那个身影。年轻,面容依旧带着些许未脱的稚气,但身姿挺拔如枪,眼神沉静锐利,与周围那些或羡慕、或惊讶、或带着些微嫉妒的面孔形成了鲜明对比。
伍长,只是军中最基层的小头目,管着西五个人。但在等级森严的军队中,这意味着地位的提升,每月能多拿几分饷银,更重要的是,那份用命搏杀换来的认可。
林昊面无表情,出列,单膝跪地,接过了那代表赏赐的、沉甸甸的钱袋。白银和铜钱碰撞发出清脆而实在的声响,敲击在他的掌心,也敲击在他的心上。
他没有丝毫升迁的喜悦,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些钱,能买多少药?能请几次郎中?
赏赐仪式结束后,他立刻被相熟的同袍围住。疤脸汉子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胸口,笑骂道:“好小子!真让你拼出来了!伍长大人,以后可得多关照老子!”
小豆子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铁心哥,你真厉害!”
林昊勉强扯了扯嘴角,应付着众人的道贺,心思早己飞到了远方。他紧紧攥着钱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好不容易脱身,他第一时间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想着去军需官那里换点酒肉改善伙食,或是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他几乎是跑着找到了后勤负责邮寄军饷和物品的老文书。
“老先生,我要寄钱回家。”他的声音因急切而有些沙哑。
老文书抬起昏花的老眼,看了看他这个新晋的伍长,慢吞吞地拿出账簿:“名字,籍贯,寄多少?”
林昊毫不犹豫地将那十两白银和三贯铜钱中的绝大部分都推了过去,只给自己留下了寥寥几十个铜子:“全部寄走。名字是铁心,籍贯是……”他流畅地报出了那个深深刻在“铁心”记忆中的地址。
老文书记录的手顿了一下,诧异地看着桌上那笔对普通士卒来说堪称巨款的赏赐,又看了看林昊身上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军服,以及那张年轻却写满风霜的脸。他在这军中多年,见过太多人寄钱回家,但像这样几乎倾其所有的,少之又少。
“后生,多少给自己留点……”老文书难得地多了一句嘴。
“不必,家里急用。”林昊语气坚决,没有丝毫犹豫。
老文书不再多言,默默清点记录,开具凭条。
办完寄钱的手续,林昊心中的重负似乎减轻了一丝,但那份对母亲病情的担忧却丝毫未减。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记忆中那抹甜香再次浮现——桂花糕。
母亲在病榻上念叨的,不仅仅是药,还有那口或许能让她展露笑颜的糕点。
可是,在这前线军营,方圆百里皆是荒山野岭、烽火狼烟,去哪里找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