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的夜沉而压抑。云层低低覆着,像一块蒙着水汽的玻璃罩,把城市收进闷湿的怀抱。梧桐枝在冷风里摇动,路灯影子拉长到青石路面上。
这是朋友约的饭局,场地选在法租界一条隐蔽的小路上,店门口没有招牌,只挂着一盏昏黄的纸灯笼。
宋佳瑜本来不想来,但朋友再三邀请,加上乔然难得能早些下班,她就答应了。
宋佳瑜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暖意混着桂花酒和木质桌面的气息。
里面已坐了七八个人,都是申城创业圈的熟面孔,笑声与酒气交织,气氛热络。
她脱下外套,刚落座,门口传来一阵轻快而稳的脚步。
“Selene,你来了!”有人起身招呼。
宋佳瑜抬头。
陈知。
她穿着深蓝大衣,里面一件雪白衬衫,衣领扣到最上方。
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颈线干净。
灯光把她的眉眼刻得极冷,眼尾弧度微挑,像刀锋。
她目光环顾一圈,在宋佳瑜这边停了极短的一瞬,随即移开。
她被安排在宋的斜对面。角度刚好,抬眼便能撞见。
几杯酒下肚,气氛渐渐放开。有人说笑,有人调侃。服务员端上一条清蒸鲈鱼时,桌上忽然安静了两秒,所有人都盯着那细致的摆盘。
陈知放下筷子,淡淡开口:“我记得你不太吃淡水鱼。”
声音不高,却稳稳落在宋佳瑜耳边。
周围人一愣,随即起哄:“哟,这么熟?还知道饮食习惯?”
宋佳瑜手指一紧,随即抬起笑容:“Selene记错了。我其实挺喜欢。”
她的语气稳,却像胸口竖起一道墙。
乔然抬手,神色不动,把一块鱼肉夹进她的碗里:“这家做得不错,尝一口。”
动作自然,柔软,却带着一种隐约的宣示。
陈知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只慢慢举起酒杯,唇角几乎不动:“那是我记错了。”
杯底轻轻落在桌面,声音极轻,却像一枚钉子。
中途,有人谈起艺术展,说是西岸美术馆刚开的联展。
“我朋友圈都刷屏了,”一人说,“听说展厅里有幅席勒的自画像,有人仿得特别好,线条狠,气质也到位。”
宋佳瑜心口猛地一紧。
那幅画,是她二十出头、在美国读本科时的作品。
那时她迷恋席勒的张力与暴烈,熬了几个夜晚临摹,画完被朋友笑说“太张狂”。
照片辗转传开,最后留在她的朋友圈置顶。
陈知轻轻放下酒杯,声音冷而稳:“那幅我见过。”
桌上安静了一下。
她继续说:“线条锋利,像一层层把皮肤剥开。要是没有对自己身体极深的凝视,画不出来。”
有人笑:“Selene,你这是在艺术解读,还是在暗示?”
陈知的唇角微微一动,却没有笑:“我只是觉得,能画出那样作品的人,一定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这句话直白到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