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捉了蝉吗?”
“捉了捉了,所以我今天才能睡得这么好。我先带你回去休息好不好,等休息好了,再看看外面有没有蝉。”
裴策洲低着头,耐心地哄着,这才将邵氏又哄好了,任由丫鬟往她怀里塞了个汤婆子。
他这才抬起头,看向前来帮忙的张氏和江氏,略略沉了沉嘴角,点头示意:“麻烦二婶和三婶了,我娘这样我也不放心,就先带着她回去了。”
江新月都没能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裴策洲。
他的相貌没有多少变化,就更瘦一点。可他身上萦绕着一股阴郁气,不苟言笑气势也更凌厉,周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她心口一跳,几乎可以肯定,这段时间裴策洲绝对动过手,且动手的次数不少。
眼前的人,同那个不要脸地钻上马车央求她带他一路到军营的富贵公子哥,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
张氏显然也被吓到,嗫嚅道:“都是一家人,这点忙算什么。你赶紧带着她回去,记得找大夫看看,千万别染上了风寒。”
“好。”裴策洲看了江新月一眼,带着邵氏离开。
等人彻底散了之后,张氏才捂着自己的心口,幽幽道:“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到底在怕什么。”
江新月没说话,看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死死地握住了手中的硬物。
——那是刚刚趁混乱之际,邵氏塞到她手里的。
第116章
116
邵氏是在装疯。
江新月没告诉任何人,等到了时间,神色如常地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等到了晚上,遣退所有下人之后,她才将塞到袖口中的硬物翻找出来。
是一块陶泥做成的四四方方的牌子。
牌子并不大,只有小拇指大小,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上面只用某种尖锐的硬物写了四个字——“小心百姓”。
这是什么意思?邵氏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原委,而是要用这么隐秘的方式?难不成是她已经被控制起来,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她防备的人又是谁?是皇上还是叛乱的前朝欲孽?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况且,她接触最多的人不应该是裴策洲,怎么就舍近求远把消息传递给她?
要知道她同邵氏原本就不对付,在邵氏看来,极有可能将她装疯的消息传递出去。
除非说,邵氏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江新月捏着那块泥牌,在烛光下看了很久,却没能理出头绪。
她其实不意外邵氏是在装疯,早前在得知消息时她心里就有点怀疑,怎么就疯得这么关键。给老夫人下毒,又和前朝欲孽扯上关系,就算裴策洲想要保,皇家也很难容忍一个叛徒的存在。
但是圣上又想用裴策洲,要是真处理邵氏也难保日后裴策洲不会在有心之人的利用下最后反水,暂且就搁置了。
在此时,邵氏“恰恰好”疯了,往前犯过的错一笔勾销,就连最大的受害者老夫人都不会对她有丝毫的埋怨。
毕竟是功臣遗孀,又生养了镇国公府的嫡长孙,邵氏的疯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也给裴策洲铺了一条通天路。
不过邵氏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她给裴策洲的是一条通天路,同样也是一条绝命路。
就连她这种半吊子都能看出来,裴策洲已经彻彻底底成了皇上杀人的刀,正在接手也终将接手很多不能摆在明面上的脏事。行差踏错半步,等着裴策洲的便是粉身碎骨和后世几百年的骂名。
邵氏只怕是知道这点,才会冒着被揭穿的风险,试图通过她将消息传递给裴延年。
毕竟只有裴延年彻底赢了,扫清余孽,裴策洲才能有安稳退下来的可能。
在这场局里,庆阳帝可以说将裴家的每个人都计算得干干净净。
裴策洲不知道吗?老夫人不知道吗?裴延年也不知道吗?
不可能的。
知道了他们却依然以身入局,正是清楚他们没有多少选择的权力。
不是邵氏也会有其他人,或者是张氏,又或者是她。
从始至终,皇上需要的是,裴家要有人站出来。
江新月想到这里,只觉得周围的温度又降低了几分。这已经是腊月,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屋内燃着炭火,可仍旧有森森凉意扑上来将她吞噬掉。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窥视到,皇权的压迫之处,那世人所歌颂的裴家忠勇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