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冷水浸透的黑发垂落在男人锋利的侧脸上。
裴延年不断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一下、两下、三下……
按到后来,原本魁梧的身体逐渐佝偻,被一种叫做恐慌的庞然大物逐渐吞噬。裴延年见惯了生死,自以为修炼到百毒不侵的程度,可此刻仍旧无法抑制地心慌。
似乎全身仍旧浸泡在冰冷的湖水当中,密不透风地将他包裹住,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而在窒息之后,就是心脏尖锐的疼痛。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头独狼,哪怕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都能体会到那种由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哀伤。
众人的目光中也流露出可惜的神色。
而一直昏迷的江新月终于有了点动静,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两下。
裴延年生出希冀,几乎是本能地将她半扶起,从后背处拍她的肩膀。江新月这才有了意识,先是咳嗽了两声,紧接着吐出几口水来,整个人慢悠悠地转醒。
裴延年如释重负地跌坐在她的身后,这时他才自己的指尖无法抑制地哆嗦着。
旁边的江琳昭也被救了起来,但迟了一步,在水下的时间更长。又因为男女之别,侍卫并不敢动手施救,最后还是被捞起来的十二出手救人。
这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江琳昭慢慢转醒时,江新月就已经被裴延年抱着离开这里。
而江琳昭一睁眼,看见自己被浸泡湖水之后异常贴身的衣服以及围观的众人,气血翻涌,直接头一歪又昏死过去。
江明珠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可还是站出来善后,将江琳昭送到咸宁公主府准备好的客房中。
至于这些后事,江新月并不清楚。
冬天的湖水太冷,以至于她被捞起来之后,整个脑子都被冻住了,运转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她死死地揪着裴延年的衣服,气若悬游道:“不要找大夫,我不要大夫。”
因为太冷,她说这句话时,牙齿都在打颤,发出“吱吱”的声响。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看大夫,难不成你真的想死不成!”
“我不想看大夫……”江新月撑着一口气,咬死自己的下唇,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要真的昏过去,“我不需要。”
她又不是彻头彻尾的蠢货,今天事情闹得这么大,咸宁公主一定会过问。而一旦看了大夫,她怀有身孕的事情便彻底瞒不住,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别人谈论时的唾沫星子都能够直接将她淹死。
裴延年黑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要不是看在小妻子今日吃了这么大苦头的份上,都恨不得在她的屁股上打两下。
平日怕喝药偷偷将药倒了也就算了,冬日落水说不准就会落下暗疾,居然也不肯看大夫。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直接往熊昌平准备好的屋子走去,先将自己身上的湿透的衣服换掉。
青翡跑进跑出,憋着眼泪从外面的马车上拿到了备用的衣服,替自家的姑娘换上。摸着姑娘寒铁似的胳膊时,她一个没忍住,眼泪“啪嗒”一下子就直接砸了下来。
“你别哭了,我没事。”江新月开口,声音沙哑到不像是自己的,一听就知道是进了寒气。
也不止是嗓子进了寒气,身体哪哪都是。
她感觉到一股钻入骨头缝中的寒意,但与此相反的是,她的每一寸皮肤都有种近乎灼烧的痛感,以至于脑子都晕乎乎的。
“你摸摸看,我身上是不是在发热?”她撑着一口气问。
青翡探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又摸了摸她的脖颈,“都是凉的,怎么了觉得热吗?应当是病了,等会大夫就直接过来,到时候问问大夫。”
“我不看大夫。”江新月想要撑起身体,一动弹脑袋就阵阵发晕。她只能又重新坐回去,等缓了一口气之后,才说:“等我好一点,我们就直接先回去。”
“这怎么能成!”青翡眼泪直掉。
“没什么不成的,我觉得我没什么问题。”
“什么叫没问题,你看看自己的脸,现在比抹了粉都要白。那要是有问题,那该出什么事。”青翡一屁股直接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拖着哭腔说:“奴婢不走,奴婢要等你看了大夫走。”
这话刚落,就看见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的裴延年领着大夫走进来。
青翡“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直接开口道:“大夫,这里,我家姑娘刚落了水,您给看看。”
江新月眉心狠狠一跳,只觉得眼前阵阵发晕。
大夫是咸宁公主府的坐府大夫。
熊昌平从裴延年救人的动作估摸着两个人关系匪浅,第一时间就将大夫给送了过来。而这位宁大夫早早就得了嘱咐,在药箱中将把脉的软枕和帕子拿出来之后,态度很是恭敬地说:“姑娘,你将手腕搭过来,老朽替您瞧瞧。”
江新月不吭声,打算装死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