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抬起手想拉对方的衣袖,就见东方景明突然偏过头,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
那不是往日偶尔的轻痒,而是带着胸腔震动的闷咳,咳得他肩膀微微发颤,但脊背却依然挺的笔直,明显就是在硬扛。
“还说没事!”
霍骁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没等东方景明反应,就扣住他的手腕。
指腹贴在微凉的脉搏上,能清晰摸到那急促的跳动,他眉头拧得更紧,“都咳成这样了,还敢日夜赶路?你的身子是铁做的?”
东方景明想甩开他的手,可刚一用力,咳嗽就更凶了,连呼吸都带着不稳的气音:“你的安危要紧,这点咳嗽算什么。”
话虽硬气,可他转身想拿桌上的水时,却没站稳,踉跄了半步才撑住桌沿,脸色也比刚才更白了些,唇更是淡得没了血色。
霍骁心下一紧,哪里还顾得上左臂伤口的牵扯,赶快扶住他的腰。
掌心贴在东方景明后背时,能清晰感觉到他身体的轻颤——不是冷的,是咳嗽震得骨头都发疼。
“拾玖!”霍骁扬声喊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去熬碗姜汤,再找块干净的帕子。”
屋外的拾玖应了声,转身去灶上,但老夫妇两人见东方景明淋成那样,早就把姜汤熬上了,只待时机合适的时候送来,所以不多时,拾玖便带着姜汤和帕子回来了。
看着那姜汤,东方景明还想犟嘴,却被霍骁按住肩膀按回炕边:“你若倒下,谁来帮我调度江南的粮草?谁来帮我盯着巫睢?”
这话精准戳中了东方景明的软肋。他知道霍骁刚获救,身边虽有拾玖和何有全,可巫睢没除、堤坝未稳,确实需要有人帮衬。
他抿了抿唇,终是没再反驳,只是别过脸,任由霍骁将碗送到他的唇边。
姜汤熬得很浓,带着辛辣的暖意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喉咙里的痒意。
东方景明捧着粗瓷碗,余光瞥见霍骁左臂绷带上渗出的暗红血迹——那血迹比刚才更明显了,想来是方才起身时扯到了伤口。
他的喉结动了动,终是没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绷带边缘。
“伤口疼得厉害吗?怎么不用点好的药材?就用这粗布裹着,是想留疤吗?”
“老夫妇能找到止血的草药就不错了,哪敢挑三拣四。”
霍骁轻描淡写地避开他的手,心虚的不敢让东方景明看,免得一会又生气。
“一点小伤,留疤也不妨事。倒是你。”
他话锋一转,指腹轻轻蹭过东方景明眼下的乌青。
“这三天赶了多少路?是不是连觉都没睡?”
东方景明不看他,冷硬的说:“路上歇过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
从京都出发后,他确实在驿站歇过两回,但每次也只睡一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马背上。
夜里下雨,蓑衣挡不住寒,淋了几阵雨就开始咳嗽,他怕霍骁担心,特意让凌七别告诉拾玖。
可没想到,凌七这个大漏勺,还是把消息透了出去。
两人正说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何有全的声音裹着雨丝闯进来,带着明显的焦虑。
“拾玖!不好了!东边新堤刚才塌了一段!足足有五丈长!巫少司带着随行而来应天台星祭在堤边跪着,说从陛下失踪到此事都是神明降罚,必须由暂代政务的昭和公主来江南主持一场祭祀百姓,不然江南还要再遭灾祸!”
霍骁将一碗姜汤给东方景明喂完,将欲破不破的碗轻轻地放在桌子,暗自沉思。
拾玖在旁边道:“东边新堤是七日前刚加固完的,用的是楠木梁柱和新运的糯米灰浆,怎么可能会突然坍塌?这里面定有猫腻!”
东方景明看向霍骁。
巫睢这时候跳出来说“神明降罚”,无非是想趁着霍骁失踪,然后借“天怒”来做文章,去逼迫远在京都的昭和亲自主持一场祭祀。
而这一来等同于让昭和承认“霍骁防汛不力引天怒”,折损他的帝王威严。
二来昭和接到消息以后,若真去祭天,新堤抢修就会停滞,一旦江水再涨,巫睢便可借“天灾”弹劾昭和“能力不足”,甚至联合太后生事。
东方景明心下立即有了决断,他按住霍骁的肩膀:“巫睢现下敢这么说,肯定是觉得你死在了汹涌的江水里,我先去会会他,逼他一下,然后你再出现。”
霍骁:“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东方景明站起来,言辞坚定:“你必须晚一点出现,这样才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对东方景明那双划过睿智之色的眼眸对上,霍骁顿时会意,他转而找了件厚实的外袍给东方景明披上,又把蓑笠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