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野暮叶现在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回过神来,眼前正坐着一位男性。那个男人直直盯着暮叶看,凌乱的挥舞着画笔。
是姬野壹彦。穿着浴衣的样子只能用邋遢来形容,再配上杂乱的胡渣,那副模样说是披发入山的隐士也不为过。
看着女儿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再加上面无表情,就像是戴着让暮叶完全无法理解他在想些什么的钢铁面具。
就跟照镜子一样。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尤其是在父亲面前。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笔画在画布上的声音,与提拉米苏想吃东西的吠叫声。
暮叶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就像个展示柜上的娃娃。
现在会变得面无表情,也许——就是为了给画作当模特儿,一直让脸僵着所造成的也说不定。
很久以前的记忆。要是问起关于父亲的回忆,对暮叶来说就是这个了。
为了绘画而生的优秀人物。不对,是认为全世界都只是自己的绘画题材的怪物。
——就是为了让我画下来,风景才会这么美丽。
自信到说出这番话的狂人。
但他的画确实是如此令人惊艳,甚至让人觉得如果没有这样的狂气就画不出这样的画了。
小时候的暮叶也深深相信,她的父亲就是这么的不同凡响。
事实上,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只靠绘画就能维持生计。
姬野壹彦毫无疑问是个天才,这样的他同时也担任了暮叶的老师一职。
他的教导非常严格,一天之中有好几个小时都像是被监禁一样。关在工作室里作画,又或者是上美术史与表现技法之类的课。
但暮叶从不喊苦。
简单说,就是憧憬。对父亲——不,那是对父亲众多作品的憧憬与赞美与感叹的念头。
想画出像父亲那样的画。他们之间的差距是压倒性的大,以至于说不出想超越父亲那样狂妄的话。
所以一直在画画,坚持到现在。
虽然直到最后,父亲都没有夸奖过她一次。
但即使是这样,暮叶也确实喜欢上了画画,并认为那就是她生存的理由。
会想把父亲画下来,不是出自感谢的心意,而是为了报恩。
他让她知道绘画是多么的美妙,也给了她继续画下去的动机。
所以那绝对不是——从没与父亲有过亲子般的对话而感到后悔。
没错,明明是这样想的——然而就算是在梦中,暮叶也没能和父亲说上话。
只是持续承受隔着一片画布灌注而来的父亲的视线,那冰冷而尖锐的目光。
尽管挥舞画笔的手法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她很清楚,诞生自父亲手的作品是经过相当精确的计算。
姬野壹彦突然开口了,明明还在作画当中,但那语气就像是在预测明天天气一样随意。
——你这家伙,跟个人偶没两样啊。
那句话,直到现在都还萦绕在耳边。
就像是个诅咒。在那一天,听到那句话的瞬间,暮叶的生存方式就这么决定下来了。
人偶。没有感情,心情不会起伏的人形物。只是看起来像个人,却没有心的缺陷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