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入病房的那一刻,姜黎有些后悔了——父亲和母亲竟从北京赶了过来,正在病房里和慕思华跟薛临澈交谈。
姜黎的家族世代皆为官从商,但从他父辈姜世杰那一代开始发生变故,其他的远近叔伯阿姨仍从老路,父亲姜世杰是个天生反骨,在家族的指责中毅然追求他的音乐事业。
家中长辈皆是迂腐顽固的“老古董”,因为无法掌控姜世杰而把他逐出族谱,彻底与他断绝关系,任由他自生自灭。
原应叹息的是,姜世杰并没有在音乐界中辟出自己的立足之地,最后还是认命地从了商。
姜黎出现的那一刻,母亲慕仁慧乍起,径直走向他,紧紧将他拥住。
他们母子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问就是因为姜黎曾与父母赌气,直接离开北京飞来浙江,而慕思华的集团总部正在江浙一带,也愿意接济他,让他入职,如此发展下来连续六七年都没回去过。
姜黎被抱得不自在,想挣开慕仁慧,又怕撕破脸皮太麻烦,跟块顽石似的干站不动。
慕仁慧松开手,仔仔细细地打量姜黎,想要将儿子此时的模样印在自己的心中,“哎呀,怎么都瘦了这么多啊,是不是平时不好好吃饭?”
“我是来见姑母的,您请出去吧。”姜黎与她擦肩而过。
姜世杰的存在更显尴尬,数载磨砺的他兼具身为传统父亲和男性的奇怪犟性,不肯先向自己的儿子开口。
姜黎比起母亲还是更厌恶他,连一点儿对父亲的礼貌都不肯保留,更不可能向他敞开心扉。
姜世杰自识没趣儿,懒得和他一般见识,看见这个逆子就头疼欲裂。
慕思华想也知道姜黎为何而来,对慕仁慧、姜世杰和薛临澈道:“姐姐、姐夫,还有小澈,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事想单独和小黎说。”
待三人闭门出去,慕思华让姜黎坐,“小黎,姑姑知道,你很不甘心,你不甘心在公司里四年了还是这样的一个地位……”
姜黎就是不坐,驳她:“我干了五年。”
慕思华为他的犟性有些无语,“不打紧。重要的是,姑姑一直都是出于保护你的目的,你也知道职场上不是……”
“保护?”姜黎感觉在听一个国际玩笑,“这个词我从小听到大,早就已经听厌烦了。”
“是啊,所以你就更应该……”
“我小学的时候想要和同学出去玩,你们每次都不让,说是在保护我;我初中的时候你们逼着我学这学那,我不喜欢你们说这是让我能够保护自己;我高中谈恋爱了,你们硬是要我分手,还屡次禁足我,说是在保护我;大学时我进来你公司,呕心沥血拼了五年,你一直视而不见,你又说这是在保护我。”
“你要明白我们的苦衷啊,我们都是……”
“你们只不过是想要控制我。是姜世杰一早就跟你嘱托过吧?你们怕自己失去了作为家长的威严和掌控权。”
慕思华沉默不语。
“前总理敢窃取我的专利,这其中就没有你的问题吗?”
“那是我……那是我忙,忘记了……忘记对内部的监管。”慕思华断断续续地解释。
姜黎瞥到床头边的康乃馨,已然枯萎,他长嗟道:“董事长,我这次来,也是出于情面,我得谢谢你曾经‘收留’我。”将一束折腰的摘下,摩挲它的花瓣,“我真希望你不只是我的‘董事长’,更是我真正的‘小姨’。”
慕思华闭上双眼,“什么话?我永远都是你的小姨啊。”
两个站在不同世界的人怎么也看不清对方,姜黎把死花甩进垃圾桶,嗤一声,道:“你们从来都没有认可过我吧?”
“……”
“我从小就拼尽全力往上爬,我承认我虚荣,太小家子气,希望你们能夸我一句。可是你们只相信自己做的是正确,一旦和自己的决定形成冲突就扣上‘错误’的帽子。”
慕思华没有一丝动容。
姜黎也没有失望可言,那些寄望早已连灰烬都消逝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