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吓得往小四身后缩,带着哭腔:“我……我哪知道那是索命的水鬼啊……少爷也没当回事……”
天风与衍和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衍和捏着那张小小的反魂咒符纸,声音沉了下来:“水鬼离不得死地。能追到这么远的驿站来,这执念……怕是早就熬成了‘魄执’。但他没当场要了易攸的命,只是把人掳走……”她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是饵?想引我们过去?”
一直沉默得如同背景板的牙耳,忽然动了动。他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走廊里每一个惊魂未定的人影,平静无波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凿在所有人的心上:
“少了个人。”
一股寒意瞬间从众人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得知少爷被抓走时更甚!小三小四小五三个更是像被冻住了一样,连发抖都忘了,只剩下眼珠子惊恐地转动着。
天风骤然抬眼,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四周,眉头瞬间锁死:“那位来自羽城的贵客呢?”
衍和也猛地反应过来,脸色微变:“对!从刚才闹起来到现在,一直没见他人影!”
走廊里死寂一片。摇曳的灯火将众人惊疑不定的影子投在镶金嵌玉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窗外,夜风吹过庭院,带起一片湿漉漉的树叶摩擦声,沙沙作响,如同无数细碎的、浸满了水的脚步在黑暗中悄然移动。
小三被牙耳那句“少了个人”惊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把自己往小四身后缩得更紧了些。他眼神惊恐地在昏暗的走廊里逡巡,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手指颤巍巍地抬起来,又飞快地放下,如此反复几次,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声如蚊蚋地开口:“那、那位羽城的公子……很早就进房间歇息了……就、就在这条走廊最左边,尽头那间……是、是我带他进去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只剩气音,仿佛那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藏着吃人的怪兽。
众人心头一沉,立刻涌向走廊最深处那间紧闭的房门。衍和走在最前,毫不客气地抬脚一踹!
“砰!”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屋内景象映入眼帘——果然空无一人。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尚未散尽的湿冷气息,桌椅歪斜,床铺凌乱,地上、桌面上、甚至墙壁上,都残留着大片大片干涸后呈现灰白色、如同地图般蜿蜒的水渍痕迹。这绝非自然形成的水迹,倒像是某种激烈搏斗后留下的、带着阴气的“汗渍”。
牙耳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无声地步入房间,径直走向床边最大的一片水痕。他并未弯腰,只是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指尖悬停在干涸的水渍上方约莫一寸之处,轻轻一划。那动作轻盈得像是在拨动无形的琴弦。
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水腥气的灵力波动,如同被唤醒的萤火,在他指尖倏然亮起,随即又隐没。
“他留了气息。”牙耳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一道轻烟,毫不犹豫地翻出洞开的窗户,融入外面沉沉的夜色之中,动作快得只留下一抹幽蓝色的残影。
“哎!等等我!”衍和反应也是极快。她手指一翻,几张裁剪粗糙的黄色小纸人如同变戏法般出现在指间。她口中念念有词,手腕一抖,纸人如同有了生命般激射而出,紧随牙耳消失的方向而去。她本人则一个利落的翻身,也跃上了窗台,动作矫健得像只狸猫。
“喂!你们……”天风冲到窗边,刚要喊话,一股强劲的夜风扑面而来,吹得他额前碎发乱舞,也让他瞬间看清了窗外的景象——这驿站二楼的高度,远比平地看起来要惊悚得多!地面黑黢黢的,仿佛深不见底的渊薮。
天风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伸出去的腿立刻又缩了回来,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脚下有点发软。他强自镇定,干咳一声,准备转身下楼:“……还是走楼梯比较稳妥。”
“跳啊!天风!磨蹭什么呢!”衍和的声音带着风从下方传来,带着点不耐烦的催促,“我接住你!摔不死!”
天风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只见衍和站在下面黑黢黢的空地上,正叉着腰,仰头看着他。她小小的身影在深沉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单薄。天风嘴角抽搐了一下,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怀疑:“就你?拿什么接?你那二两肉能当垫子?说大话也看看时候吧!”
话音未落,底下衍和已经动了。她双手飞快地在胸前结了几个繁复的法印,口中清叱一声:“起!”
霎时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无数张巴掌大小的黄色纸人,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从她袖中、衣襟里、甚至周围的阴影角落中簌簌飞出!它们在空中迅速聚拢,小手牵着小手,前赴后继,层层叠叠,竟在眨眼间在半空中编织、堆叠成了一张足有丈许见方的、厚墩墩的……纸床?!
那纸床看起来软绵绵、蓬松松,在夜风里还微微颤动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喂!楼上的!”衍和的声音穿透夜色,带着十二万分的鄙夷,“磨磨唧唧的!是男人吗你?!再不跳我们可真走了!”
想到易攸那怂包可能正跟某个湿淋淋的“债主”大眼瞪小眼,天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压过了对高度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豁出去的决绝。粉红色的绸缎睡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不合时宜的旗帜。他心一横,眼一闭,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纵身就朝窗外那团诡异的黄色“棉花”蹦了下去!
下坠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噗叽——!”
一声沉闷而富有弹性的轻响。预想中的坚硬撞击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软乎乎的包裹感。仿佛整个人陷进了一团巨大无比、充满韧性的棉花糖里,那厚墩墩的纸床极具弹性地向下凹陷,又稳稳地将他托住,卸掉了所有下坠的力道。触感奇特,带着纸张特有的微凉和草木气息,竟然……还挺舒服?高度紧张后的骤然放松,加上这软绵绵的触感,天风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一股强烈的疲惫和睡意汹涌袭来,他眼皮发沉,几乎就要在这诡异的纸床上就地睡个回笼觉。
“卧槽这你都睡!!”一声炸雷般的吼叫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只毫不客气的手猛地揪住了他粉红睡衣的后领子,跟拎小鸡崽似的,粗暴地将他从那片温柔乡里薅了起来。
衍和那张写满了“恨铁不成钢”的脸近在咫尺:“走走走!快跟上!再磨蹭你表弟都要跟水鬼融为一体了!”
天风一个激灵,残留的睡意被彻底吓飞。他踉跄一步站稳,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粉红睡衣,又看了看眼前那团迅速解体、重新化作漫天飞舞小纸人的“床”,最后目光投向牙耳和纸人消失的、漆黑一片的树林深处。
“……走!”他咬了咬牙,脸上最后一丝困倦褪去,只剩下冷冽的专注。粉红色的身影在夜色中一闪,紧跟着衍和,朝着那未知的水腥气源头,疾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