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艾丹感觉自己的精神即将达到临界点,准备不顾一切地躺在地上装死,并宣称自己得了一种“接触人群就会当场融化”的罕见病时,弗洛林突然停下了脚步。
“姐姐,你看那边。”他指向广场一个被高大的梧桐树荫笼罩的、异常安静的角落。
那是一个与其他热门社团形成鲜明对比的摊位——“灵光画社”。
摊位布置得十分雅致,几幅装裱精美的画作静静地立在画架上,散发着柔和的灵光。但和周围那些喧闹的、恨不得把宣传单塞到你嘴里的社团比起来,这里冷清得有些过分,偶尔有路过的学生投来一瞥,也大多是摇摇头,便匆匆走开了,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能吸收声音和人气的结界。
在摊位的后面,一个黑发蓝眼的少女安静地坐着。她穿着整洁的校服,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神情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正是他们的目标——伊芙琳·斯特林。
芙洛拉好奇地歪了歪头,她感受到了那些画作中流淌着的、被精心编织过的灵光能量,“看起来好像很有趣!”
说完,她便不由分说地拉着艾丹,向那个冷清的摊位走去。
艾丹的心沉了下去,如同被绑上了一块名为“绝望”的巨石。他知道,新的“受害者”要出现了。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为这位看起来就很文静内向的少女默哀。
‘对不起,无辜的少女,我尽力了,但我的力量在恶魔面前是如此的渺小……愿你的san值足够□□。’
当三人走到摊位前时,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伊芙琳才缓缓抬起头。她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带着一丝茫然,仿佛刚从一场悠长的梦境中醒来,看向眼前这三个风格迥异的来访者。
一个看起来很可爱、像个洋娃娃一样、头顶还趴着一只发光猫咪的少女。
一个看起来很优雅、笑容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的少年。
以及一个……眼神麻木,表情生无可恋,额头上还隐约有个方形红印的棕发少年。
伊芙琳似乎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咨询,她看着三人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用一种很轻、很柔,但带着一丝疏离感的声音说道:“你们好……我们社团……主要活动是进行灵光画的创作和交流。每周有一次集体活动,没有特别的要求,只要喜欢画画就可以加入。”
她的介绍言简意赅,说完便又垂下了眼帘,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消耗她大量的精力。
然而,芙洛拉完全没有理会这种微妙的疏离感。她绕过桌子,直接趴到了一幅画前,整张脸几乎都要贴到画布上了。
“哇!亮晶晶的!这个湖是甜的吗?闻起来有草莓牛奶的味道!”
那是一幅名为《星光下的湖畔》的画作。画面上,静谧的湖面如同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倒映着漫天的繁星。月光洒在湖边的白色花丛上,每一片花瓣都散发着柔和的灵光,整个画面唯美得如同梦境。
芙洛拉这孩子气的、毫无逻辑的发言和过于亲近的举动,让伊芙琳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对方那几乎要戳到画布上的手指,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很少见到有人用如此纯粹、直接的方式来表达对一幅画的喜爱——即使对方的关注点好像有点奇怪。
艾丹看得头皮发麻,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她……她只是有点……呃,热情。”他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么一个苍白的形容词。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弗洛林走了过来。他没有像芙洛拉那样失礼,只是站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目光扫过桌上所有的画作,那眼神如同最专业的艺术鉴赏家,沉静而锐利。
最后,他看向伊芙琳,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无可挑剔的温和微笑。
“斯特林小姐的画,很美。”他开口称赞道。
伊芙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像是在阴天里透出的一缕阳光。她的作品,尤其是她的技巧,一直都是她为数不多的骄傲。
然而,弗洛林的下一句话,却像一把精准的、淬了冰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她所有的伪装。
“技巧非常成熟,对灵光的控制也堪称完美,每一处细节都无可挑剔,甚至可以说,在一年级新生中,无人能出其右。”弗洛林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但……也仅此而已了。”
伊芙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你的画,缺少了能够刺穿人心的‘真实’。”弗洛林直视着她那双瞬间变得黯淡的蓝色眼眸,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如同一个冷酷的律师,宣读着最后的判决,“它们就像一个个精致的、用玻璃制成的标本,美丽,却空洞,冰冷,无法让人铭记,更无法让人共情。”
空气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