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唐泽牧,他会吗?
赵兰亭闭上眼,后宫诸人面目清晰:他自己宽和,行事讲究问心无愧,不屑因忮忌而害人;封珩不争,守着病弱的二帝姬安稳度日;时雪迟行事风格便是阳谋,纵使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所为,也无可奈何;而唐泽牧却恰恰相反,行事低调,少与人交,这后宫之中唯有他可被称一句孤高。
直到七年前,七百多条人命!血染宫闱!可朝堂之上,竟似无人记得此事,只有后宫偶有嘁嘁。
而七年之后,易殊观甫一松口,允诺选秀,还是有那么多人像飞蛾扑火一般疯狂地想进宫。
赵兰亭毫不怀疑易殊观的手段,这朝前宫后,不会有真正瞒得住她的事情,甚至他敢笃定这封信易殊观已经看过一遍。
然而,他也同样毫不怀疑易殊观的心狠。
如果真如他所料,避子丹一事为易殊观亲手造就。
那这个人怎么这么忍心,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放在冷宫不管不问七年!甚至唯一安排过去照顾易减知的人还是对易殊观满怀怨怼的葛睐今!
他不敢确认易殊观对易减知的态度,是恨,是愧,还是毫不在意?
不过,听说冷宫里那小家伙把生活经营得井井有条……他还真有点起了心思,不一定是要和大皇子易流光争储君。
而是,中宫,太安静了啊。
——
三个月的静思之期,于宋情而言漫长如三载,于宫规而言,却已足够。他确实该被放出来了。
然而,比宋情更早一步离开的,是凉风。
它如往常一样,在某个清冷的晨曦振翅飞离冷宫,融入灰蒙蒙的天际。
易减知依旧在阿斗柏上等待,从午后暖阳等到暮色四合,等到寒星点点,等到霜华凝结。
那个熟悉的红蓝色身影,再未披着晚霞归来。
葛睐今和宋情远远看着柏树上那个小小的身影,都觉得眼眶发酸,心头堵得难受。
“凉风……”葛睐今喃喃,忍不住对宋情说起往事,“两年前,减知在这棵树下捡到一枚蛋。那会儿外头风声紧,我不好出去,咱俩只能啃存粮,好些天没沾荤腥了。”
那段时间,兰台日日来人查礼寻制,她没法去蹭饭。
“有天半夜,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出去找吃的,啥也没捞着,回来一扭头,就看见她床头放着那枚小小的蛋,底下还垫着一小圈她折的干草,软乎乎的……我的馋虫一下子就被压下去大半。蛋那么小,吃了也不顶饱,难得这闷葫芦发次善心,我就想,等几天吧,等她发现蛋孵不出东西,死心了,咱俩再煮了吃也不迟。”
葛睐今顿了顿:“结果过了几天,蛋壳裂了纹。我以为是磕坏了,赶紧撺掇她煮了吃,真坏了可就浪费了。可她呢?一声不吭,照旧捡干草,把那蛋捂得严严实实。我心知没戏了,眼不见心不烦,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推开门……”
她嘴角不自觉弯起一个弧度,“看见她靠着柏树睡着了,旁边干草堆里窝着一只光秃秃、丑兮兮的小肉鸟,也在睡。干草上还散着玉米粒、谷子,甚至还有两只死掉的小蚱蜢。”
“我当时就想,”葛睐今自嘲地笑了笑,“这是鸟还是鸡啊?要是小鸡该多好,养大了能下蛋,蛋能孵鸡,结果呢?”她摊手,“半个月后毛长齐了,红毛蓝毛,就是没黄毛!我的田园美梦破碎了!气得我当时就想烤了它!”
“那她肯定不让。”
“是啊,她只说了一句话‘这是凉风,我的凉风。’”葛睐今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小时候的易减知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性格僻静得要死,十天半月不说一句话,要不是这只鸟,我估计她这辈子就是个活哑巴了。这么一想,算了,烤了也没几口肉,就当给她找个伴儿吧。”
然而入冬的前夕,兰台没那么多人了,她从兰台匆匆回到冷宫,一见易减知就笑道:“凉风呢?凉风在哪,我路上意外抓到只蝴蝶,还带了两碗肉羹,今晚咱仨加餐!”
易减知说:“飞走了,生死不知。”
葛睐今懵了一下,看易减知的神色,没有哭过的痕迹,只得小心地问:“那……咋办?”
“一切照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