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她翻出先前买来的一顶帷帽,遮住自己的面容,又换上一身平时极少穿的桃色布裙,脚步匆匆地往永宁县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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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县衙。
陈君迁刚解决了一个偷牛的案子、劝和了一对打架的小夫妻,准备起身活动活动,就听见林逸舟一路高喊着他的名字,呼哧喘气地跑了过来。
陈君迁嫌弃地看了脸色涨红的林逸舟一眼,嫌弃道:“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林逸舟猛捶自己胸口几拳,弯着腰倒了好半天的气,总算能说话了:“大人,不好了,夫人在集市上让人围住了!”
“什么?!怎么不早说!”陈君迁丢下手里的东西,拔腿往集市跑去。
“哎大人等等我啊——”林逸舟又喘了几口气,一脸苦相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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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县的集市与县衙就隔着两条街,每逢双日,街上满都是兜售鱼、菜、粮食的小贩,从街头排到街尾,满满当当好不热闹。
陈君迁飞快赶到街头,远远便瞧见不远处一个卖鱼的摊子前围着一大群人,乱糟糟地喧嚷着。
他快步跑上前去。
人群中间,沈京墨的帷帽被人掀掉,落在带着鱼腥味的一地泥泞里,新裙子上也沾染着泥污。
她鬓边的发丝微微散乱,通红的眼里满是泪水。
她面前站着一个矮个子老妇,臂上挎着一个篮子,手里抓着一根青笋,一边对沈京墨指指点点,一边大声嚷嚷,语速之快,竟让人插不进话去。
“你这个丧门星,克死了自己全家,又来克我们永宁县!要不是你来了,龙王发怒了,我们家能让水冲走吗?!你这个扫把星,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这里啊?!”
周围的人群沉默地听着。没有人声援老妇,也没有人替沈京墨说话。
所有人都只是默默地把她围在其中,密不透风。
“我没有……”沈京墨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紧绷,竟发不出声音,只有猫儿似的颤抖的呜咽,“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家人也没有……”
“你还嘴硬?我们永宁县年年风调雨顺,自打你一来,先是死人,又是洪水,你还说不是你!你这个倒霉鬼丧门星!你赔我家,赔我地……”
“我不是……”
沈京墨的头一阵阵发晕,她只觉得快要喘不上气来。可人群把她围堵起来,让她无处可逃。
就在她近乎绝望时,眼前的人墙被一双手用力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快步来到她面前,将她一把拥进怀里。
他的手轻按她脑后,让她把脸埋在自己胸口,挡在了她与人群之间。
“各位!”陈君迁回头看向沉默的人群和一脸皱纹的老妇,沉声道,“洪水乃是天灾,非人力可左右,请大家勿信流言,毁人声誉!”
人群中窃窃私语。
老妇却不依不饶:“陈大人,你是县令,她是你的女人,你当然向着她说话!可我们老百姓的命呢?我们的命不值钱吗?我们的房子庄稼让人祸祸了,还不能讨个公道吗!”
陈君迁眉头一皱,深深看了那老妇人一眼。
“各位,我知道我为我娘子争辩,难以让人信服。但我还是那句话,洪水乃是天灾而非人祸!”
说罢,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又道:“我已准备了七日后在饮马河的龙王庙中祭拜龙王,到时还望大家都能到场祭祀,以平息龙王的怒火,保永宁县来年风调雨顺。”
陈君迁此话说完,在场众人更是议论纷纷。
饮马河上游有座龙王庙,平日里香火不多,虽一直有人祭拜,但官府主导却并不多见。
看来县令大人为了平息众怒,确实花了心思。
“陈大人,你是个好官,你的话我们听,但祭拜归祭拜,她……”
陈君迁:“我娘子会为龙王奉上献龙香。龙王若收下她的供奉,说明灾祸并非因她而致,此等谣言,还望大家以后不要再传。”
献龙香是一种特制的香,其中混入了饮马河的河淤,极难点燃,就算燃着,也很难一烧到底,除非龙王爷认可祭拜之人的诚心,显灵护着香火。
听陈君迁这样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片刻后,纷纷退开几步。
“既然陈大人都这样说了,那我们就七天后到龙王庙见分晓。如果她真是个不祥之人,还请大人不要姑息!”
陈君迁坦荡应下。
人群这才纷纷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