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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第2页)

万民的脸“唰”地白了。他想都不敢想,这个天文数字。

万民的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万兵的双腿再也不能动了,他将瘫痪在床,坐着轮椅活下去……

“老板娘,”我抓住她的胳膊,指甲掐进她粗糙的皮肤里,“求你帮帮我们!我们只要个说法,万兵还未成家,难道就要坐着轮椅活下去了……”

“我能帮啥?”女人甩开我的手,眼圈红了,“我男人的工伤赔偿到现在还没拿到呢!矿上天天推,说‘等上面批’,这都快一年了……”她顿了顿,突然往厨房看了一眼,“不过……我男人在工商所上班,管片区企业登记的。燕子山矿的法人代表、安全许可证啥的,他说不定能查到点啥。”

“真的?”万民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死气突然活了过来,像快要熄灭的炭火被风吹了一下。

“你们先在这儿住下,”女人从柜台底下翻出一把钥匙,“楼上有间空房,十块钱一晚,有炉子能烧煤。我今晚回去问问我男人,明天早上给你们信。”

我和万民千恩万谢,把身上仅剩的三十块钱掏出来付了房费和面钱。女人却把钱推了回来,从货架上拿了一罐红彤彤的辣椒酱塞进我怀里:“山西的冬天长着呢,吃面没辣子,扛不住。”

罐子是玻璃的,沉甸甸的,上面印着“郫县豆瓣”四个红字。我捏着冰凉的罐身,突然想起万兵去年过年寄回家的那瓶辣椒酱——也是这个牌子,他在信里说:“哥,矿上的饭没味道,拌点辣子能多吃两碗,等我攒够钱,就回家盖房子……”

走出饭馆时,雪又下大了。鹅毛般的雪片从铅灰色的天空飘下来,落在万民的蓝布工装上,瞬间融化成深色的圆点。他走在前面,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像一棵被冻僵的玉米秆。我紧紧抱着那罐辣椒酱,感觉怀里像揣着一块滚烫的烙铁——在这个陌生的雪国,这罐来自四川的辣子,是我们唯一能抓住的暖意。

车站广场上的司机们还在吆喝,但没人再围上来。他们大概看出我们不是来打工的“煤黑子”,也不是来探亲的“阔亲戚”,只是两个揣着可怜的钱,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起的可怜人。

“去楼上歇歇吧。”万民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我。他的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像两只受伤的蝴蝶,“炉子能烧煤,暖和。”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饭馆后院走。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吱呀作响,每一级台阶都积着厚厚的灰尘。二楼的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掉漆的书桌,还有一个铁皮炉子。炉子里的煤块已经烧得通红,烟囱通向屋顶的破洞,寒风从洞口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哭。

我别过头,不敢看。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整个大同城都裹进了一片白茫茫的混沌里。我想起万兵出事那天,老家的天也是这样阴沉沉的。

“你说,”万民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王队长会见我们吗?”

我转过头,看见他正盯着桌上的搪瓷缸发呆。缸沿的馒头渣被风吹得飘起来,落在行李包,像几粒白色的雪。“会的,”我咽了口唾沫,“他是万兵的队长,总得给个说法。”

“说法……”万民喃喃自语,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万兵上个月寄回来的信,说矿上的安全设备都是坏的,安全检查松散,矿洞加固偷工减料,他让我别告诉爹,怕爹担心……”

信封上的邮票被雨水泡得发皱,邮戳是“大同燕子山”。我想起万兵在信里画的笑脸,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是他十七岁去深圳打工时,在工地上被钢筋砸掉半颗门牙后,特意让我给他画的“新牙”。

“明天……明天我们去矿区找他。”我把辣椒酱放在炉子边,罐身很快蒙上一层水汽,“就算他是副矿长,也得看看万兵双腿伤的怎样……”

话没说完,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争吵声。是饭馆老板娘的声音,夹杂着一个男人的怒吼:“你疯了?管他们闲事干啥!矿上的人是好惹的?上次老张他弟去讨说法,被打断了腿,到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可他们是万兵的家人啊!”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万兵去年还帮我家扛过煤气罐……”

“那又怎样?!”男人的声音更响了,“六万!矿上给了六万!这在大同,就是两条腿的价!你想让我丢了工作?想让儿子没钱上学?!”

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我和万民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炉子里的煤块“啪”地一声炸开,火星溅在冰冷的铁皮上,瞬间熄灭。窗外的风雪更大了,呜咽着穿过烟囱,像是无数个被困在井下的矿工,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发出绝望的哀鸣。

我紧紧攥着那罐辣椒酱,感觉罐身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失。在这个雪国异乡,我们以为能讨回一个公道,却发现——在这里,两条腿的价格,早就被写好了。

而我们能做的,只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守着一罐快要凝固的辣椒酱,等待明天的太阳。可太阳会出来吗?就算出来了,能照进那深不见底的矿井吗?能照亮那些被六万块钱买断的,无声的冤屈吗?

雪还在下,落在屋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我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听着万民压抑的咳嗽声,还有骨灰盒偶尔碰撞床脚的轻响。那罐辣椒酱被我放在枕头边,冰凉的罐身贴着我的脸颊,像是万兵最后留给我的温度——辣得烧心,却又带着一丝让人流泪的暖意。

明天,我们就要去燕子山矿区了。那里,万兵等着我们接回家,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我不知道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但我知道,我们必须走下去——为了那六万块钱,更为了那个在信里画着笑脸,说要“回家盖房子”的少年。

雪国的夜,真长啊。长到仿佛能把一切都冻僵,包括那些还没说出口的话,和那些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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