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霭缭绕的悬清山,终年沁着一股冷香,像是淬了冰的梨瓣碾碎在房檐上。
顾小姜瘫在硬邦邦的弟子房木板床上,望着头顶绣着简易清心符的帐幔,第无数次消化着这个惊悚的事实。
她居然穿书了。穿的还是那本她睡前吐槽过的、剧情狗血、配角遍地炮灰的极品修仙文《九霄魔途》。
更要命的是,她没穿成自带光环的女主,也没穿成戏份重要的女配,而是穿成了一个连名字都只在宗门名录上闪现过一次、纯属为了衬托反派凶残而存在的背景板——悬清宗外门弟子,顾小姜。
而且原著里,这位与她同名同姓的姑娘,在不久后的宗门大变之夜,将会因为“目睹不该目睹的场景”,被那位杀红眼了的大反派顺手一道剑气送去见了阎王,死得无声无息,堪称炮灰中的炮灰。
而那位一手导演了悬清山灭门惨案、未来还将搅得整个修真界血雨腥风的大反派周清阑,此刻,正是她的同门师姐,并且,就住在与她相邻的那处最为清寂的院落里。
一想到原著中关于周清阑的描写——“殊归剑出,血色漫月,清冷眉目间凝着化不开的戾气与孤寒”,顾小姜就觉得脖颈发凉,仿佛那柄名为“殊归”的凶剑已经架在了上面。
初春的晚风掠过廊下悬挂的青铜铃,叮咚声碎,非但没带来丝毫诗意,反而像极了催命的音符。
顾小姜哆哆嗦嗦地爬下床,做贼似的蹭到窗边,拨开一条细缝,目光怯怯地投向隔壁那方被月光照得格外冷清的庭院。
只一眼,她的呼吸就屏住了。
疏影横斜处,有人正在练剑。
并非想象中仙气飘飘、光华璀璨的招式,那玄衣身影的每一个动作都简洁到了极致,也凌厉到了极致。
剑锋掠起寒光千叠,似孤鹤决绝翔于九霄,更似毒蛇精准亮出噬人的獠牙,裹挟着纯粹而冰冷的杀意。剑风扫过庭中那棵半枯的老梨树,几片残存的花瓣簌簌而落,尚未触及她衣角便被无形剑气悄然湮灭。
没有灵力爆发的炫光,没有声势浩大的风雷,但那片空间仿佛都被她的剑势割裂、冻结。
顾小姜猛地缩回头,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心脏“咚咚咚”擂鼓般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太可怕了。
这场面相当魔幻,无时无刻刺激着她的大脑。
原著文字带来的恐惧,此刻有了实实在在的、令人腿软的画面。她仿佛已经看到那柄剑染尽鲜血的模样。
怎么办,跑路?她一个刚引气入体的小虾米,能跑到哪里去。估计还没下山就被护山阵法当成可疑人物给扬了。
留下来,等着到时候被顺手噶掉……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就在这恐慌的顶点,一个极其诡异又带着一丝绝望色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猛地照亮了她浆糊一样的脑子——
原书中周清阑称霸江湖的时候臭名远扬,其中一条就是说她好女色。大不了可以亲身上阵,说不定还可以拿一个壮士卡。
虽然这位未来魔头看起来像是会一脚踹开所有试图靠近的活物,但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若是每天殷勤备至,鞍前马后,做一个合格的狗腿子,大概杀她的时候能给个痛快。
然而一腔“豪情”很快被现实击碎。接连几日,她别说献殷勤,连靠近周清阑十丈以内都难如登天。那位师姐仿佛自带一个生人勿近的绝对领域,
日常除了去传功堂点卯,便是闭门不出。偶尔路上遇见,顾小姜鼓足勇气挤出的谄媚笑容,总能精准地冻僵在对方那双毫无波澜、扫过她如同扫过路边石子般的眼神中。
挫败感如山倒。顾小姜蔫头耷脑,觉得自己这抱大腿的计划恐怕出师未捷身先死。
深夜,她因白日里尝试练习一个蹩脚的凝水诀失败,搞得口干舌燥,睡到半夜实在渴得受不了,只得蔫蔫地爬起来,摸黑想去小厨房找点水喝。
月色朦胧,万籁俱寂。她迷迷糊糊地端着半碗凉水,一边小口啜饮,一边揉着眼睛往回走,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明天该怎么“偶遇”师姐。
就在经过庭院那棵老梨树时,脚下一滑,似是踩到了一片格外湿滑的苔藓!
“呀!”
一声短促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她整个人失去平衡,手舞足蹈地向前扑去。那半碗凉水精准地脱手飞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一声极轻微的、水珠溅落的声响。
顾小姜五体投地摔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摔得眼冒金星,七荤八素。她龇牙咧嘴地抬起头,视线先是模糊地看到一双纤尘不染的白色云纹履。
视线上移,是素白道袍的衣角,此刻,上面正晕开一小片深色的、不规则的水渍。
再往上……
顾小姜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月光下,周清阑不知何时静立在那里,宛如一尊玉雕。她似乎也是深夜未眠,出来庭中站立。此刻,她微微垂着眼帘,那双深不见底、惯常结着冰霜的眸子,正落在自己道袍下摆那处新鲜的水渍上,然后又缓缓地、移到了以极其不雅姿势趴在她脚前的顾小姜脸上。
空气死寂。
顾小姜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沙雕计划、求生欲、以及摔疼的胳膊肘,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殊归”剑出鞘的寒光。
求生本能最终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爆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