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乔悦停下腌肉的动作,把手套摘下然后洗一洗丢到可回收垃圾袋里,连清灏不敢看她的表情,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讲:“以前谈恋爱,我帮你做饭的话你都会夸我很厉害。”
乔悦想到之前两个人感情好的时候,连清灏有主动帮自己打过几次鸡蛋。
“进厨房应该不是什么美德。”说完乔悦擦了擦手,然后给玻璃碗贴上一层保鲜膜。
她的意思是当时自己的夸奖只是因为爱情上头,但现在爱情不在了,她不会因为连清灏帮自己做一道菜而感恩戴德。连清灏很少这样请求别人夸自己,记事起第一次为此开口,就惨遭无情的拒绝。
“不过确实应该谢谢你,特意来意大利陪我过年。”乔悦想到连清灏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刚刚落地就同自己去买菜,到家也没有休息,而是直接来给自己帮厨。
她刚才确实火气太大了。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火气源自何方,兴许是连清灏身上平淡的爱,那份迟来的,明知得不到回应还在久久坚持的爱。让乔悦觉得无聊,甚至说有些烦闷。
她容忍着这个人反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算不上是打扰,渐渐的,乔悦还会因为有人这样孤苦而执着的喜欢自己而沾沾自喜。但是不能长久的事向来困扰人的道德,乔悦许多次觉得自己要跟她清算的再彻底一点,但想到她见自己时因长途奔波而布满褶皱的衬衫,她缩在自己那辆二手老轿车上回工作信息的疲惫。想到她望向自己时克制思念的眼神,以及从不得寸进尺的肢体动作。
乔悦又会觉得算了,她是真的做不了什么。
夏天过去后,原来最大的改变是乔悦已经不会再因为与连清灏相处而感到痛苦。她的负面情绪不再源于她在连清灏身上感到的不平等,不是极端的爱和恨,而是不爱一个爱自己的人时,看她做什么都会觉得恼火。
“乔悦。”连清灏切完最后一根胡萝卜后叫她的名字,两个人隔着两个案板的距离对视,之后连清灏用干毛巾擦了擦手,走到乔悦身后将乔悦抱住。很亲昵的拥抱,连清灏的鼻子顶到乔悦的毛衣领子,只敢吸气却不敢呼出来,应该是怕湿气喷在乔悦的脖子上惹乔悦不高兴。
她的胳膊拥的那么轻,只能感到一些温度,却没有丝毫的压迫感。约莫半分钟过去,她就主动放开,乔悦没有回头,只是准备和一点面下午包饺子的时候用。
“坐了好久的飞机,有些累。你说谢谢,那我想要一点奖励。”连清灏这次见面幼稚了很多,她学着大胆表达爱和需要,但仍然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拥抱就可以吗?”乔悦实在觉得这顿饭做的很没意思,于是故意激她,看她能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连清灏在乔悦身后宁静地想了一阵儿,直到乔悦给面粉里加水,她才把手伸过来,从盆中顺着乔悦的指缝把乔悦的手抓住。
连清灏另一只手掰过乔悦的下巴,看她的眼睛,确定乔悦不再是那个害怕与自己对视的女孩后,仍然忍不住用目光去找她的嘴唇。乔悦想如果她敢吻自己,她就把她赶出厨房,让她去做别的家务,起码这样使唤连清灏要比默许她待在这里轻松愉快。
但连清灏真的是无聊到只是这样看了她一会儿,因为乔悦的表情完全没有一丝想要接吻的迹象,于是连清灏捧着她的脸说:“拥抱就够了。”
然后自己主动回到客厅,开始收拾行李箱。
晚会的节目比去年还要不合乔悦的心意,“年夜饭”从下午一点吃到两点半,中间两个人很少说话,为数不多的交流集中在看语言类节目时说“不太好笑。”和“笑点在哪?”。
连清灏看舞蹈表演和大型民族乐器演奏会比较认真,到了现代歌曲演唱就显得兴致缺缺,她会打开手机,看玩家对新年活动的反馈,或者切到微信,回复一些提早送来的祝福。两双筷子被搁在碗上许久后,乔悦将剩下的菜套好保鲜袋放进冰箱。三点半乔悦开大电视声音去包饺子,尽管不喜欢,但总觉得除夕夜人不论做什么都要听着电视的动静。
让乔悦没想到的是连清灏会包饺子,看她一个接一个地在圆圆的饺子上捏出标准的波浪褶,乔悦放下擀好的皮问她:“什么时候学的?”
“我们分开那年除夕。”连清灏的回答没有出人意料,她真的很想弥补那四年二人之间缺失的爱和理解,不知道她还做过怎样的努力。
正当乔悦为此感到好奇,连清灏忽然对她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乔悦思考过很多种新年礼物,车钥匙、手表、吊坠或者高级面膜,但唯独没猜到会是一份墓地的购买证明。而墓地的所属人,是乔悦的母亲。
“我本来没打算来意大利过除夕,只是想趁春节假期去你家乡看看,我拜访了你的学校,你的家,知道你和你家里人关系不好,你把他们都拉黑了。你小学老师说你妈妈走的比较早,埋得地方不是很合规,明年就要建一个度假山庄。所以我去管你家里要了些手续材料,把她安置到你们那边最好的公墓了。”连清灏慢慢地说着,用她匆忙生活里为数不多的温情,尽量放缓语气让乔悦接受一件在情感上显得过于庞大的事。整整一段话说完,她才擦干净手去行李箱找那份证明,乔悦用沾满面粉的手接过,看到母亲的名字时已然泪流满面。
她什么都说不出口,没有感到过去被人发掘的痛苦,也没有一种生活遭到干涉的无力,此刻她只是一个与母亲没有谋面的孩子,抱着她遗骸的指向,本能地蹲在地上恸哭。连清灏走到她身后拍她的背,力道那么轻,就像是在哄一个被抱出襁褓的婴孩,电视节目此时播到一个很喜庆的歌舞节目,十分吵闹,却没惹人去关心上面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
乔悦没有哭够,但还是叫了连清灏的名字。咬字混沌,尾音还上扬着,听得出是要向她道谢。
连清灏把手放在乔悦背上,然后很平和地开口说:“不用对我说什么,如果你回去,你也能毫不犹豫这样做。我在网上看过你的两部话剧和其中一部改变的电影,知道你现在也有在帮欧洲的一些公司做线上的程序工作,你现在能赚很多的钱,只是你没办法回去。”
“我真的很想妈妈。”乔悦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说过这句话了,说出口时,她像抱着妈妈温暖的手一样抱着这份被眼泪打热的证明。